鲜花( 0) 鸡蛋(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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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2-22 18: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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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腐》(下). {& \1 A. R( ~
5 r* ?9 c" d# ^& j廉颇老矣,盱夷老太太又出去了。趁这功夫,我就又跑到东屋里,帮忙,看新鲜。老太太讲古这么大点工夫,几桶豆浆都磨出来了。这时,婶子站在锅台边扶着过滤的大木头框子纱包,老叔提着桶站在锅台上往纱包上倒豆浆。渣子留在布网上,生豆浆象根冰锥子似的溜进锅里;过了一会,第二桶又来了,灶里的劈柴,也越来越旺,锅里渐渐冒出白气。四桶下来,锅快满了。婶子拿个大黄木勺子搅啊搅的,老叔挽起袖子收拾豆渣,团成大团子,摆窗台上冻上。我问留着干嘛,老叔说“嘬(zhuai,一声)猪”(猪进入青春期长身体的时候补充营养)。听得我直心疼,这豆渣要是蒸熟了伴上肉馅炸丸子,热油一馏,放些青瓜片,多鲜,嘬猪,真富裕:)小日本绝对不这么干,一边卖豆腐,一边卖丸子,一边还得5块钱一条卖黄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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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叔,豆浆需要煮熟了吗?”“必须得熟透,不熟透不发,不出豆腐,生腥味还特大,不出豆皮子,老手都点硬了。不熟不行,也不能熟大发了。太熟了熬粘了,也弄不成。”我心里嘀咕,有道理,是不是熬粘了高分子大蛋白全都分解了?据说鸡蛋的蛋清,是摄氏50度就要凝结,大豆蛋白……?想着想着,我就想起村头核桃树下埋着的爷爷来,他老人家做豆腐的时候,知道大豆蛋白吗?知道豆腐为什么会成块儿吗?知道日本的绢豆腐、木棉豆腐和豆腐机吗?(我在日本料理店看日本人做豆腐,用绢过滤,豆浆细豆腐嫩的是绢豆腐;用木棉布过滤,豆浆糙豆腐也劲道的,叫木棉豆腐,日本市场上主要是这样两种)老爷子准不知道,准靠糊了一锅又一锅憋出来的,准心疼得奶奶抱着门框哭了又哭。哎,万恶的旧社会,连做个豆腐都得靠封建迷信的淮南王啊。9 G6 n( i! K( e2 K) C4 X& |
: e# b1 \: [; d5 W. M' f2 v9 `. r/ v“老叔,豆腐是开锅点卤水还是放凉了点卤水?”老叔现在正在拿个破勺子撇浮沫子,撇呀撇的,还吹呀吹的,眼睛看着锅,嘴里给我说:“你看这锅台左边,原来还有个锅台,咱家同时能做两锅豆腐,一锅开锅点,一锅凉锅点;一锅卤水豆腐,一锅酸浆豆腐;或者是两锅豆花混着压,做合欢豆腐。”合欢豆腐听得我眉开眼笑,问道:“怎混着压啊?”“一会你就知道了,得先看到点出豆花,你才明白怎么压。”: o* I& A8 U& L/ h0 o, W5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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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灶火台边喝豆浆,特好喝。我问婶子怎这么好喝,是不是又有窍门。婶子说当然有,今天给我做的这锅豆腐,比以往多下了一倍泡酥了拈下来的豆子皮,你瞧墙脚那盆里,一整盆没皮的豆子不是?我一看,可不是么,乐颠颠跑到窗台上拔拉那豆渣,看豆皮子是不是都过滤出来了,拔拉半天没看到几片豆皮,恍然大悟。嘿,做个豆浆都这么多讲究。老叔拿木勺子舀了点豆浆吹吹尝尝,说行了。我问怎么就叫行了,老叔说喝着香就算行了。不行的时候他喝着不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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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老叔走到墙角的小缸旁边,揭开盖子。我忙跑过去看,小缸里有一缸底黑汤子,盐卤水,肯定了,小时候听说过谁谁谁喝盐卤自杀了,这黑汤子的气味和深沉劲儿,一定是盐卤。氯化钠、氯化镁和硫酸镁的混合物,上学的时候学过,上中药房抓药的时候,也看见过药房有。我问老叔哪儿能买到,老叔说攒的,我就没再细问。平时觉得卤水豆腐特有味儿,比超市里买来的石膏豆腐香百倍,现在看到盐卤,一下子发怵起来。万一,万一这玩意儿多放一碗,咱全家不也得把一路屎排到马甸桥去?有相-当-多的骂症啥帽被擦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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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w; j' v1 f5 v7 X# Z2 Y心里正盘算,眼看老叔挪开小缸,地上露出一块小方铁板来,还带个把手。拉开,里面还埋着个小缸,缸上还盖着块木板,揭开木板,扑鼻一股清新的酸味,一点都不腐朽。说实话,这个气味我很熟悉,也让我很兴奋。我挺爱喝豆汁的,好多地方喝过,白魁老号,宣武崇文什么胡同里的小店,爆肚、京味小吃店,有豆汁的,我都要来一碗尝尝,好喝,就喝了;不好喝,喝一口尝尝辨辨就得,因此,熟知豆汁的品质。尝了很多地方,大都不称心,要不朽味太重,要不太酸,要不浓得辣口,要不色太陈腐,要不就是浓淡不均匀让人看着肮脏,唯独一个地方,建德门桥底下的“金生隆”,爆肚冯的孙子的祖业店,我去保养车的时候去过那儿,豆汁特地道,酸的清爽,入口柔滑,不象发酵过的朽汤子,倒象那种热带植物的大果实中刚榨出来的果汁煮熟了,味正,好喝!没想到,我老叔这缸豆汁,比那金生隆,爆肚冯还气味还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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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家的手艺热锅点!”老叔兴冲冲的舀出一大盆酸汁。“不用盐卤?”“不用,盐卤有毒,酸浆豆腐又嫩味又正,特别适合炸豆腐。你妈会做,回家炸去。”“酸浆怎做的?”“麻烦,告诉你了你也做不出来,豆浆发酵了之后,还有添别的东西,还得一次一次往里兑鲜浆,告诉你了你也受不起那个麻烦,你要喝我给你装一桶,什么时候喝什么时候来装,开车拉都够。”我嘴里嘿嘿笑着,心里埋怨,还“咱家手艺咱家男人…..”,这不是不告诉么?磨豆子水不会?煮豆浆谁不会?全中国一半人都会,不告就不告诉,我有的喝算了,还真学您做豆腐不行?我爹逼着学都不学,我还要吃窝边草走回头路不成?转念一想,回家看那本小书去,说不定上头什么都有,还说不定,有老人写的老叔都看不懂的玩意儿,不说别的,就那首诗,老叔准就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8 T9 x4 J# S9 N, c#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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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锅就多少有些凉了,昏暗中似乎能看到豆浆表面结了一层类似奶皮似的东西,婶子用根高粱小杆儿一挑,凉在一条铁丝上,要没这豆皮子,我都没看见那条铁丝。挑出这个皮子,老叔就开始拿大木勺子搅和,深沉缓慢而又厚重,跟《激战无名川》里的郭连长拆那1000磅的定时炸弹一样,想笑的我这通憋闷。他就端着那盆徐徐的往锅里一个地方倒酸浆,那根儿浆柱儿那叫直,那叫细,不由想起上初中语文学的古文《卖油翁》,此技无他,但手熟尔。我也不敢提要求说我要去点豆腐,那无疑是对手艺人的巨大冒犯。我的上辈人我了解,他对于自己不熟悉的一切,一概令人发指的谦卑,并认为这是美德;对于他天天干熟得不能再熟的行当,他又自信得近乎专横,因为这是他作为人的尊严的最后一根支柱,为了这根支柱,他吃了大苦,他之所以自信是因为他认为没人吃的了那份苦换那份自信,所以你不能碰,想都不要想。我是个懂事的孩子,这点我很自信,否则我讨不上那个l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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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见满锅起了雪花,又象搅进了化不开的棉花,转眼就象好多露着脊背的白鱼在慌乱的升上潜下。这,肯定就是朱老总遵义会议时请大家吃的豆花了。还没等我的浮想联翩有个着落,婶子就收拾开了大案,往案上木头框子里换新布,插上板子。老叔这时用个大盆子,往木头框子里的细网里倒豆花水,又是过滤。大豆蛋白开始凝结之后,清水分离出来,水冒着腾腾的热气,流的花花的。我就又开始想,这酸浆里有什么?纯豆汁?有白醋?泡过甲木头乙草药?是不是兑了石膏了?或是也有盐卤?我老叔有那么鬼么?正寻思间,老叔吆喝:“放下来压吧,他们等着吃饭呢。”于是把过滤过的嫩豆花用那块过滤用的细布包着豆腐料放到案子方框里,包呀包的包方了,挤呀挤的挤的挤出形儿来,上面盖上大木盖子,用大石头压上,先是搁了三个,后来老叔又拿走一个。压上石头之后,水还慢慢儿的往外渗。: E$ j( p3 r* P# _! U2 F%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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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又回屋看老太太,老太太又在系裤子。进门我就问:“二奶奶,当年奉军和国军,怎么把一大锅豆腐运走啊?”老太太听了瘪着嘴,呼噜着我的后脖梗子哈哈大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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