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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无法爱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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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1-16 01:1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老杨团队,追求完美;客户至上,服务到位!
自从我来到了 edmonton上学,收到了她的邮件,她写的书出版了,她给了我一份原稿. 字字句句更加加深了我对她的思念,虽然我们可能永远不能再一起,但我们都彼此都心照不宣,可能爱一个人不一定要在一起,这才会让自己更加能够体会这种爱的深邃。我和她的故事也许可以画上一个永远留在记忆中的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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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1-16 01:15 | 显示全部楼层
埃德蒙顿的雨
5 I9 Z+ J  `9 R" B2 @                         ——献给天奇9 S: I" T7 a- D6 F' z3 v7 o8 E'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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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来发现这是一个下雨的清晨,窗外的天空有种乌云笼罩的阴霾,灰黑色的公路两旁是亚寒带冬季的针叶森林,整夜的雨水把外面的公路冲刷出冬季的冷寂。北萨斯喀彻温河流过这座城市的时候给这里的寒带大陆性气候添了水雾,河水到冬天在这里冰冻成霜。来这里之前我看到了凌晨五点的落基山脉,大片壮丽的山峦在云蒸霞蔚的似血朝霞里,寂寥而悲怆。那里有着太平洋带来的降雨,然而隔着有着桀骜不驯的棱角的落基山脉,那些雨水在冰川、冰河、森林、草原、矿藏面前戛然而止。埃德蒙顿似乎是个笼罩在冷寂阴霾中的城市,很快今年埃德蒙顿的第一场雪就要来临了。听到外面有声响,就从二楼的窗户看下去。天奇正在院子里冲车,天际是墨蓝色的,整夜的雨混合着灰尘落在车上。我洗漱好之后走进厨房,开始给他准备早餐。: X& t8 z2 Q4 |/ X
        早餐准备好以后我打开收音机听早间新闻,天奇走进餐厅坐下开始喝牛奶。我转过头看着窗外远处的海,这里是能看见海的,埃德蒙顿11月的海,冰冷的深蓝色延伸到天际,通常寒风吹过来的时候,能从灰色的天空下望见海浪的起伏,海鸟就会飞起来。
7 f; b( Y9 |7 A1 W8 P- f2 P        早间新闻里说在约旦河西岸,哈马斯又对清真寺空袭,死伤无辜民众37人;说一群地质学家和考古学家日前去非洲南部赞比西河中游的巴托卡峡谷区探险,在最西一段的魔鬼瀑布遇险,伤亡暂不明确;说人们在巴西和阿根廷边界的伊瓜苏河附近发现了新的生物物种;说位于地中海沿岸位于意大利南部的西西里岛卡塔尼亚的埃特纳火山最近开始喷发。+ a. P% C$ T* y5 U2 P: r
        这是我来到加拿大的第六天,在此之前天奇已经在埃德蒙顿住了一年。办护照的时候我是以旅游的身份申请的,曾经我以为从这里驾车去加利福尼亚的某家汽车旅馆是多么近,以为我可以在冬季来临穿过整个加拿大到达最北的埃尔斯米尔岛看古老结晶岩构成的山原;以为可以在漫长的雨季到来的时候穿过落基山脉去西雅图的某个咖啡馆里画幅画。
5 y4 _* z1 U' \! V: ?1 e5 E        这个时候天奇站起身,他对我说:“车刚冲好,你准备一下,咱们上路吧。”
, Z! }! M; |# y* i# v        这个早晨我们要去北萨斯喀彻温河,这差不多是我来到加拿大后第一次公路旅行。车里放着瑞典厄运金属Forest of Shadow的<Eternal Autumn>,荒寂的公路两旁是清冷的针叶森林和路灯,这让我想起了在以色列耶路撒冷的日子。我原本以为那里是大片的沙漠和连天的战火,可是当我开车进入耶路撒冷主城区的公路时,发现那里没有任何战争、宗教、饥饿、疾病带来的阴霾。柏油公路和路灯,以及延伸到天际线上的纯净的蓝天,寂静得像是古犹太人和古阿拉伯人从来没有来到过。8 Z& L0 A" t0 {) [/ b
        天奇把吉他放进了后备箱,早些年他在国内一直弹吉他。从前在北京的时候我总会在很多个凌晨两点步行到蒲黄榆地铁站,那时的蒲黄榆到了午夜时分就变得孤寂而幽暗,路灯或是没有打烊的商铺才会散发出一点昏黄的灯火。有的夜晚我能在地铁站那里看见他,很长的时间里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他喜欢在凌晨时出来弹吉他,那个时候我只是在远处看着他。直到破晓前的天际微微发出苍白的灰暗。7 n/ o- y3 ?- d# f
        我对他说北萨斯喀彻温河像极了以色列和巴勒斯坦的死海,凛冽寂静灰暗,荒原贫瘠没有草木。他面对着河水坐了下来,说:“1947年,在死海北部的库纳兰,几个牧童在寻找失落的羊群时,突然发现了藏在洞穴中的《圣经》古代手抄本。那些被称为死海古卷的文献都是自公元前2世纪中叶到公元68年活动在库纳兰地区的犹太教埃塞尼派的藏书。所以你看,这片贫瘠的荒原在遥远遥远的过去,曾经是人类文明的发祥地。”9 [4 C! [1 x& |( S  @6 y
他信基督教,并且很虔诚。曾经在北京的时候,他每个星期都会去教堂做礼拜。他生平最喜爱的音乐除了重金属,就是教堂唱诗班的圣颂。我曾跟他一起去过崇文门堂,当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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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1-16 01:15 | 显示全部楼层
在天奇的旁边,我看着他默默唱诗时的侧脸,虔诚而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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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北萨斯喀彻温河占去了天奇这个星期的周末,我们在那里的第一个晚上搭了帐篷,他在帐篷前生了一堆火,这是那晚我们唯一的光亮。隔着黑夜里被风吹得摇曳的火焰,我看见他去车里把吉他拿了出来,抱着开始弹。
2 F5 m; e6 Z6 I( j# i        那个夜晚的天空有着厚重的乌云,灰色的乌云把蓝色的天空遮盖住了,明天将会有暴雨或者是雪。这时我突然想起曼彻夫斯基的马其顿共和国电影<Before the Rain>里盘旋在宗教异教仇恨和爱情上黑不见底的阴霾天空——% C- J$ a9 G0 X" k, w" c
        “Though I walk through the valley of the shadow of death,I will fear no evil,for you are with me.
* W- S+ S4 Q, U8 h9 I) g        尽管我穿越被死亡阴影笼罩的山谷,但我毫不畏惧,只因你与我同在。”0 s7 s- }+ l" o' Y: G% E
        接下来的日子天奇开始去上课,早晨八点多从家里出发,傍晚七点后回家。每天下午三点我都会在有着太阳的湛蓝天空下去超市买菜,于是我学会了怎么分辨泰国香米和中国糯米,学会了提前把葡萄、黄桃、苹果和草莓放进冰箱里冻上一夜再放进粥里熬。那段时间我经常进入一家蛋糕店,如果他再胃疼的时候我可以做给他吃,后来我和那家店铺的老板娘熟悉了起来,她教会我面粉和鸡蛋要什么比例调和才能松软。我会买来鸡蛋、牛肉和羊肉以及新鲜的蔬菜回家,然后开始进厨房准备他前天晚上提起过的想吃的饭。
2 W% f- g) P0 s2 O: g        除去偶尔给院子里的曼陀罗和蔷薇浇浇水,我一天的时光就放在画画上。我画素描,油画,甚至是中国画的工笔和写意。于是那段时间我会搬着画板拿着铅笔在阳光下穿过几个街区去公园画一幅素描,并且临摹了数世纪前,让·雷诺阿、莫奈、马奈等大师关于法国蒙马特红磨坊的作品,甚至用了一整个中午把熟宣纸铺在窗户玻璃上,用铅笔轻轻拓下一幅汉唐仕女图的轮廓,然后再倒好墨汁,拿中红毛蘸上墨汁开始白描,渲染,平涂。
: o& h( T8 X( ?7 p# o2 F! N        当屋子里的画越来越多的时候,我开始上街去寻找可以书画装裱的画廊商铺。埃德蒙顿的华人很少,我几乎找不到可以装裱中国画的卷轴,只有玻璃镜框,可以裱上一幅油画。
3 b, t- q  q- ~/ o' e        在我送过去两三幅画后,我和那家商铺的老板渐渐熟悉了起来。他是一个来自天寒地冻的北欧的瑞典男人,在我第一次踏进他的装裱画铺,就看见了迎着大门挂着的一幅油画,壮丽的极光绚烂地在苍穹上,下面是被极光照得黯然出黑色阴影的严寒带针叶林,像是忠诚的战士。后来他告诉我,那是他的家乡,位于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北部北极圈里的拉普兰地区。那里包括了芬兰、瑞典和挪威以及北极圈以北的地区,这里全都是极地气候,每年的大部分时候都笼罩在漫长而寒冷的冬季里。
9 C1 ?/ \) S+ I* E) L        确切地说,他是芬兰人。芬兰的拉普兰地区在北极圈内,但并不是冰天雪地,而是有数不尽的湖泊、江河、溪流和森林。他从小就在这里长大,在这片湖泊森林里,有一个最辽阔最湛蓝的上苍馈赠,就是伊纳里湖。
: O, O* S0 @  S# A+ ?& q/ ~        他家和所有的拉普兰人一样,以捕鱼和猎鹿为生,拉普兰人生活在帐篷里,在河边的湿地上搭建起几根木桩,然后开始在空中用桦树木、桦树皮、鹿皮和草搭成密不透风的家。他的家就住在伊纳里湖的北面,那里有原始松林、桦林和沼泽。小的时候他跟随父亲去捕猎,那里随处可见麋鹿、山猫和狼獾,以及鲦鱼、鳟鱼、鲈鱼和北极茴鱼。
: {1 e) Y# n. Q9 X4 V; G        他的未婚妻在魁北克,这就是他来加拿大的原因。早些年他在赫尔辛基开过美术画廊,在捷克布拉格的广场上给游客画像赚钱,甚至去和一群非法商贩倒卖过盗窃来的画。他说,在很久以前他曾经想过,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在欧洲的某个城市举办一场自己的个人画展,画展里面有北极圈的极光,有拉普兰人在伊纳里湖岸边的帐篷,有魁梧的拉普兰人在黄昏时提着捕捉来的猎鹿和狼獾,有壮丽神秘的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冰雪山原和针叶林。4 q/ D" [2 s7 c- `  `
后来他落魄了,或者说自从他告别了家乡到芬兰和其他欧洲国家打拼后,他就一直在落魄着。过去他不以贫困和潦倒为苦,但是那段时间他被几个文物贩骗了,他们拿来一个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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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1-16 01:1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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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中叶意大利佛罗伦萨的彩绘纹陶盘,他一下子就爱不释手,再也舍不得放下。后来他用了这些年靠在广场上给游人作画的全部积蓄买下了这个盘子。在得知这个盘子是仿制的以后,他突然不知道以后要怎么办了。: I# u6 @& g* L3 H! ^' T* M
        他不是一个热爱金钱的人,他认为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东西比钱要重要得多,那就是美术。他觉得他就是为美术而生的。从来他还以为他这辈子一定要为全人类的美术史做贡献,一定要画出几幅能流传下去的美术作品。可是慢慢的他发现一切都在打磨着他的意志,没有灯红酒绿的日子里,他可以抱着画具在冰冷下雨的广场角落里睡一晚上,但是心中永远最最坚定的还是,他从降生到死亡对美术最纯净最坚贞的向往。& g' m8 l# ^4 g7 [- U& n
        可是心中对美术再坚贞,当生存都受到了威胁的时候,还是没了办法。那件仿制的佛罗伦萨盘子已经耗费尽了他几乎这些年的积蓄,当他抱着那个曾经他激动得热情盈眶的盘子的时候,他的心里却对那几个文物贩子没有恨意,他仍然热爱那个彩绘盘子。但是此时他已经不知道要怎么生存下去了。
( O& [9 b! Y' P$ U7 f        “你理解那种心情么?”他在画廊里对我说,“你的面前摆着一个16世纪意大利佛罗伦萨的彩绘瓷盘,你摸着上面绘上去的将近5个世纪的图案,你会觉得时光一下子倒流,倒流到了5个世纪前。在那个文艺复兴时期的某个夜晚,一个美术家正在蜡烛下给这个盘子上釉。你摸着盘子上的纹路,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回到了500年前。”8 T& G: i# V2 N6 ^% Z) ?# z9 W
        后来他抱着这个盘子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在路上颓废地走,想要寻找一个供自己晚上睡觉的居所。暴雨越来越大的时候,他因为饥饿而感觉到头有些昏沉,但是还是看到了前方有一处车行隧道,隧道里漆黑得看不到尽头。他用着最后一丝温度和信念向那里走了过去,却终于贫寒交加地跌倒在了潮湿的隧道里。他挪到了隧道相对不透风的角落,把大衣脱下来盖在了身上,把那个盘子紧紧护在了心脏的位置。
+ ]' i  ?- M4 Z& t- ~% l        那天晚上,他遇见了他现在的未婚妻,一个加拿大魁北克女摄影家。那晚,她因为到赫尔辛基拍二战时纳粹屠杀犹太人的奥斯维辛集中营的遗址,晚上一个人路过了这个车行隧道。因为天气寒冷,她裹紧了身上的衣服进入了暂时能躲避暴风雨的隧道,于是就在那里看见了一个昏昏沉沉睡去的男人。隧道里很黑,但是隧道外时不时会打过闪电,闪电亮起来的时候她能看清这个男人有着颓废艺术气质的脸庞。8 L" s& P# ^) }% T! h; ]  L+ w' q. t+ d
        她不自觉地走过去摸了摸他的脸,她能感觉这个男人被冻僵了。她下意识地把盖在男人身上的衣服掀起来,看见了他怀里抱着的那个文艺复兴时期佛罗伦萨的彩绘瓷盘。她看到这个盘子的瞬间感觉有些熟悉,曾经她看过关于文艺复兴时期工艺美术品的图谱,这个盘子的真品是收藏在伦敦维多利亚·阿尔巴特博物馆里的。她不知道这个男人抱着一个仿制品在这个冰天雪地的夜晚是为了什么,但是她明白这个男人一定是个失魂落魄的流浪者和艺术家。
6 O' u$ O1 I) e4 A  m! l, ^& Q6 m        于是她在怀里掏出了一些钱,塞进了男人被冻僵得没有知觉的手里。她走了几步想了想又返了回来,从包里掏出便笺和笔,“如果你醒来以后还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并留下了自己在芬兰的住址和电话。( q- o7 ~# D: G4 b
        正是那个女摄影师的钱,让他在芬兰重新开始了生存。他画了一幅画描绘那个雨夜的情景,外面是打着闪电的隧道,而她和自己在被闪电照亮了的漆黑的阴影里。
: a: I, h- F( s# O( ]        那幅画在送到一幅画廊里后获得了极大的好评,一些评论家们说这幅美术作品突出了“人性”,而人性也正是文艺复兴的艺术家们所追求的最重要的精神。
  T2 S# Z6 K- K$ [        于是那幅作品被送到了一个画展上去,很多学院派的教授们带着学生来参观这幅画的时候,都惊讶到这幅画的灵气是任何学院派都无法效仿的。越来越多的崇拜者的书信向他堆积来,越来越多的画廊开始邀请他画画。后来这幅画被送到一个很权威的官方比赛去参评,并且他被评为本年度最佳新人奖。
) {# J% X9 _  J, w: J一切似乎来得太快了,他想,他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他还习惯于在有阳光的芬兰下午去公园里待到太阳落山,可是现在他没当打开屋子的门就能看见成群的来说服他为自己作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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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1-16 01:16 | 显示全部楼层
的画廊老板、私人收藏家、博物馆馆长守在他门前。
; j7 k2 I3 G2 s        夜晚的时候,他偶尔会想起那个女摄影师。; a  O0 [: f8 Y9 S5 V2 v1 B4 w$ n
        他一直随身带着雨夜里那个女人写给他的住址和电话,可是却一直没有勇气找她。3 R+ h: `- h& C3 m
        慢慢地,他终于开办了一次真正属于自己的画展。+ J" W" g& R  m9 T: D
        很多业内的朋友和知名的画家都来捧场,他把那幅画的原作放到了展览厅最醒目的位置,所有人看到那幅画后都纷纷打听这里面的故事。
. v/ z$ K  v) c# {        而这些前来参观的人群里,就有那个魁北克女摄影师。她站在那幅画面前看了好久,在闭馆前她找到了画展的负责人,要求见他。" b" X) b. G$ Z8 G  Q/ O0 M3 g* v
        很多年后,他们就这么相遇了。0 n( H' Q1 O* }: w$ l5 p, W
        角落里有一架维多利亚风格的古典钟楼,下午四点的报时响起来了。我转过头看着那个钟塔,那里面被他彩绘上《圣经》里的人物。于是钟塔每一次的沉重而悠远的钟声,都让我感觉好像是上帝在进行一场审判。& Y4 l! k: U. @
        “你为什么要从北京来埃德蒙顿?”他问我。
6 p# t  V3 d# Z, O: r        “见人。”- B" [0 R# L( Y8 ?  O" P" A. @
        “谁?”
) Q9 W# S& a0 o" K. u# ^* z        我没有说,走到里面的一间屋子里准备挑装裱的画框。我看到在各种古典主义的画框旁,他的画桌上,摆着一块布面纤维板,旁边堆着各种油画涂料,纤维板上是没有图案的杂乱无章的颜料线条的叠加。他说这是临摹的杰克逊·波洛克的《1948年第5号》。9 ~1 S' {, c8 G, T9 z& @
        “你居然临摹抽象主义。”我说。
9 e6 N9 v+ @' d        “其实不是在临摹抽象表现主义的画,而是抽象表现主义的精神。”他对我说,“二战前,世界艺术重心在哪?”  J- T7 q/ C, f3 w
        “巴黎。”我说。
5 P0 l9 X* n4 ]+ P        “二战后的世界经济文化重心就转移到了美国。从文化上来说抽象表现主义摆脱了欧洲现代主义的模式,又代表了美国民族的自由和民主的精神扩张;从美术角度看,继承了欧洲现代主义的血脉,又开拓了欧洲从未有过的、通过自身律动、表现自身生命特制的、全新的创作形式。”
7 f$ A9 O$ c' }5 w6 S        “你画的并不像。”我看着《1948年5号》原作的图片对他说。7 [* G/ L( S- d; f* P
        “谢谢。”他说,如果现在以他的心境去临摹抽象表现主义,绝对会是一副和原作完全不一样的图画。他可以用线条表现出北欧斯堪的纳维亚半岛苍穹上的极光和针叶林,也可以用线条表现出加拿大埃德蒙顿的星空。但是这幅画还是在他看来的临摹作品,临摹的是60多年前的一幅叫做《1948年5号》的抽象表现主义画作。- a! y. T' F$ Y
        “你能不能给我画一幅你们中国的工笔画?”他问我。4 l% [  }& O5 q& Z
        “好。”我想了想问他,“那你抛弃掉在芬兰的荣誉来加拿大,就是因为她么?”
$ n; L, ]5 n2 u0 p, }+ `' k( h) Z        “对。”  m& s7 Y2 Q, H& n
        “那你为什么不去魁北克,而是来埃德蒙顿?”
- w/ v  W# U1 t& M+ o        “马,你在埃德蒙顿多少天了?”
8 n  {& t. u/ f; S        “一个星期。”
" h9 C0 C6 o, V* U' A        “你爱这里么?”他问。
4 R2 K" @. r7 }  }        “我和你不一样。”我说,“我来埃德蒙顿是来见一个人。”4 @' }7 W/ l$ v2 L2 Q
“这里是一个逃避现实的城市。当你走南闯北去了很多地方之后,想找一个地方休息一段时间,你就会来埃德蒙顿,从这里住下,就再也不想走了。你知道么?我在埃德蒙顿的很多个夜晚,都会梦到我的家乡,斯堪的纳维亚的拉普兰,梦见那里的极光,和我家的帐篷。童年时冰天雪地的冰河流淌过我家和记忆。我一直觉得我的骨子里有一种对故土的归属感,无论现在我和那里隔着一个大西洋和北冰洋,还是等我坐船深入南美洲的秘鲁和智利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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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1-16 01:22 | 显示全部楼层
我都感觉故土在我心中显得无比真实。”" k0 G7 Q/ J# J& t
        傍晚之前我回到了家,这里傍晚墨蓝色的天空下面会亮起温暖的橙色灯火。到了家之后我打开冰箱准备给天奇做饭,可是这个时候,我突然开始思考起我这次来埃德蒙顿的意义。
( w( \" K! Q2 a$ d3 \        很久以前我曾经想,他在埃德蒙顿,我在北京。如果在某个夜晚我想起他来,或者午夜梦见他了,我会依旧像以前的夜晚一样到蒲黄榆地铁站。
  O; U* y3 W: ]1 l4 H* K! k8 Q9 u        于是那段时间我记下来了蒲黄榆地铁A口对面哪一家商铺会在凌晨一点打烊,记住了C口旁边有哪个小酒吧还在营业。虽然我看着午夜时分夜幕下的商铺散发出零星的昏黄色灯光,但是我从来没有走进去过。2 U! u+ A# O+ W& K$ l
        ——我在蒲黄榆度过的很多个午夜,真想心一死就这么跑到埃德蒙顿。$ V" Q, X# B6 Z) R. k5 ]# @1 K
       
: Q, P4 ^- a5 R        我想起了我曾经一个人去丝绸之路旅行的日子,先从北京出发到了青海西宁,然后开始踏上甘肃,嘉峪关、张掖、阳关、敦煌。直到现在我都还能记住从嘉峪关怎么去祁连山口,从敦煌午夜喝夜啤酒的街市上怎么在第二天破晓后踏上去莫高窟的车。心何所系,我一直把这种认知感归结为对这个地方心心念念的向往。7 r( F3 P% S5 }4 n$ L/ ?
        那么在午夜的北京街道,我站在蒲黄榆外的天桥上想起隔着太平洋的一个人,他此时正是光的阴影透过杉树林的午后。) w1 z# u6 c9 J- X. N( Z5 H
        ——其实我只是想对他说,我又梦见你了。$ d3 t6 v1 M+ ]) i
        来埃德蒙顿前我曾想过,要从这里开车去加州进行公路旅行。那个时候我为Hotel California迷恋得几近疯狂,我做梦都想在某个寒冷的夜晚开车沿着沙漠公路一直行驶,直到行驶到沙漠的尽头,看见一处微弱的亮光。$ D9 X" s+ n- S
        我很多个夜晚都会梦到午夜教堂的钟声,在冰冷苍白的雾气里,钟声一直在沉重而悠远地回响,每一声在我听来都像是上帝对我罪恶的审判。如果有一天,我自己有一家加州旅馆,我会把它改成精神病院、戒毒所和色情服务场所。里面的人全都是疯子或者是吸了毒的人,每个夜晚从里面都会传出他们跳舞时疯狂的嘶吼。
" D+ F' n4 g/ z$ b9 H        可是当我真正来到埃德蒙顿以后,却发现这一切是多么不现实。不要说是去美国,就是连埃德蒙顿周围的任何一座城市我都没有去。! ?, _" O5 k% x$ B+ t" c5 b9 @$ K4 u9 q
        七点的时候我走进浴室,打开了热水器给他弄上洗澡水,然后进厨房做饭。我突然感觉我好像感冒了,从白天开始的时候头就一直在疼。我把饭都端上餐桌之后发现已经快七点半了,可是天奇还是没有回来。( ]. |3 u! F# i$ s  z1 m
        我进屋去找了点药,心却一直没有安定下来。我有些莫名地慌乱,喝完水之后我蜷在沙发上不知道要怎么办,打开电视的时候正好赶上天气预报,预报上说从今夜到明天,亚寒带高压会登陆太平洋东岸带来降水。落基山脉会阻挡一部分降水,另外一部分冷气流会沿着山脉上升,未来几天埃德蒙顿将会大幅度降温,并伴有雨雪天气。
8 Q8 K4 Q$ z- M        听到这里我打开窗户看了看外面的天空,天空上有大片灰色的乌云,阴霾厚重的云层笼罩在夜幕上,似乎预示了明天的阴雨天气。这个时候一阵狂风吹了过来,窗户的玻璃一下子被风吹得震出了受重创的声音。似乎一时间狂风大作,窗外的树木已经被风吹得摇摇曳曳。% ]( x% Y2 c5 m$ P2 ]* \; a
        我突然意识到,他还没有回家。
  ?( \- G2 v0 D1 q: Q        我穿好大衣,拿着钥匙匆匆忙忙地走了出去。刚打开门,就能感觉到迎面而来的风吹了过来,这种狂风的力量让我一时间有种恐惧。顶着风走了几步,走到街道上的时候,才发现我根本不知道要往哪个方向走去找他。3 }* i+ f0 M# r' U
        他曾经说埃德蒙顿的夜晚很寂静,人们很少在夜晚出来。而在这样一个暴雪将要来临的夜晚,街上寂寥得有些让人恐惧。我站在门口,把门口的灯打开,我想我现在能做的,只有在这里安静地等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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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1-16 01:2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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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谁。- C4 ?; \8 |& b! }" z
        我很多次梦见过你。
7 J4 O  z. A0 I: ^- E" }2 a        在非洲纳米比亚的纳米布沙漠和大西洋冷水域之间绵延数百千米长的海岸线,在冰岛雷克雅未克的盖歇尔和斯特罗柯间歇泉灌溉下的冰原,在布隆迪东非湖区中的卡盖拉河发轫后注入地中海的尼罗河沿岸。
/ w& Z: X6 S5 ~& ~1 G+ X  S. _        很多次在我梦到这些地方的时候。7 _2 h: {9 n7 ~$ o* |
        你都与我同在。. `7 e1 @6 [, m$ m' w
       
4 V/ x1 K: ?8 w" j/ m1 A" Q        我看到天奇背着吉他走过来的时候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了。他抖了抖外套上被风吹后落下的尘土,对我说,冷么?4 \; @% P& e0 R& `
        我没有说话。转过身子去打开家门。; m. c, O% O- }* a& M- E1 \! E3 W
        吃晚饭的时候他细细碎碎地给我讲起一些事情,主要是他在埃德蒙顿组建的摇滚乐队发生的事。乐队里只有他是华裔,剩下的都是加拿大籍学生。他们在离学校很远的地方找了一个小酒吧,他们把每个星期的排练场地就定在了那,同时每个星期也为那个酒吧演出一两次。直到后来贝斯手出事了。
4 q7 G8 ~7 H$ }6 S7 i4 v$ D0 n        警察是直接把贝斯手截在酒吧门口的。那一天贝斯手的女朋友说要来酒吧看他们排练,那个女孩下午四点半的时候打电话说五点过来,结果差两三分钟五点的时候有人敲排练室的门,他们打开门后才发现,门外站着两个警察,他们拿出警官证,说出了一个名字,询问是屋子里的哪一个人。贝斯手向前走了一步,举起手示意。
( G( p9 l1 F% f8 K; v        几分钟后,他们在贝斯手随身携带的包里发现了一个注射器,还有一包毒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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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在他睡了以后我安静地走了出去,当时是午夜三点,我带了一把黑伞。午夜的埃德蒙顿开始下雨,雨不大,但是很冷,风似乎是从遥远的太平洋吹过来的,夹杂着午夜深沉寂寥的大洋寒冷的水雾,弥漫在这个城市黑暗的街道上。
/ i) }. o; z/ c) i  R        这是我来到埃德蒙顿后第一次在午夜出去,我还没有看到过它凌晨时的样子。这里的午夜似乎比北京还要寂静黑暗,偶尔能看见一些从窗户里透出的昏黄色微弱的灯光,在雨夜里摇摇曳曳。  U$ G& n6 n6 l, d# D- E
        很多时候我都在想,在我行走在一片黑暗和寒冷中的时候,如果前方突然亮起了一盏灯,哪怕光线再微弱,我都会渴求奢望那份温暖。) n: U% d8 s2 p- @3 V$ q
        当我拿着一把黑色的伞,在这个因为你而来的城的雨夜里走着的时候,身边是疾驰而过的黑暗,寒冷,教堂,森林,墓地,溪流和雪原。在我的记忆中,我曾经在某个夜晚看到过一轮血红色的月亮,月光洒在了我身边的墓地上,墓碑上有一个十字架。) D( z2 r  ]( e2 {
        于是在我感觉雨水越下越大的时候,身边是似乎没有止境的黑暗。我听到那把黑色的伞掉落在我身后的声音,以及越发模糊的视线,逐渐归为黑色。
7 L' x  n) J1 g( k. K        然后我看见了天奇,他站在我的面前,抱住了我。
8 Y' Q0 L- l" F. N0 @8 I8 r; Q0 |       
: J$ W9 H# C/ l) a; ~1 d6 J3 U" K        你知道么。/ q8 {$ P/ g( {3 X  \9 o3 Y& d5 ?* |
        其实很长时间之后我都一直不知道那个晚上是不是梦。' J$ s5 C7 ?) i# H# u6 `8 _
        直到后来,我无数次想起那个下雨的夜晚。
' n$ X; f7 K  k4 w: U  a        你抱着我。9 J# J1 e* c" E* P/ V$ N4 O
        每一个黑暗的夜晚,7 t, @3 I" g% p7 F, x4 O
        我穿过死亡峡谷,幽暗森林和亘古冰原,
# P5 @; q  |9 g5 I3 u        都会以为你一直会站在我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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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1-16 01:23 | 显示全部楼层
接下来那几天埃德蒙顿终于迎来了第一场大雪,这时我才知道这里生来就是应该被雪覆盖的城市,这里似乎本身就应该是一片雪原。每一年从开始,就一直在为这一场大雪做准备,直到雪终于降落下来的时候,这里才开始了它真正的狂欢。; k$ C  p3 R* ^  V
        傍晚的时候我回家,夜幕下的路全被雪覆盖了,街道两旁的商铺里散发出橙黄色的灯火。我突然爱上了埃德蒙顿下雪的傍晚。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听见了一段古典爵士钢琴的声音。我透过巴洛克式雕花纹的小铁窗,看到里面是一个光线昏暗的舞室。我迟迟没有走开,直到最后我忍不住把走了进了那个小巷子里,敲了敲门。
, c8 m2 e5 x: Q& p        那是一间有着浓郁中世纪风格的巴洛克式房间,红和黑的色调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沧桑。里面挂满的数世纪前的油画,斑斓的色彩像极了毕加索或是塞尚的画。* z4 ^0 n: C( _
        我爱极了这里,我想跳舞。6 A4 r+ e. e& E( d
        “请问,”我看了看里面的一个皮肤有些苍白透明的女人,她有一种混血的高贵优雅气质,皮肤白皙,身材高挑,有着一双深邃的大眼睛。“这里招舞者么?”
: `0 X( a8 C1 ?) ?7 G        “想跳舞?”她问。
% g" q( e: K( ~$ e) ^        我把一袭西班牙酒红色长裙换上,打开暗橙色的落地灯,开始在大得有些空旷的房间里跳舞。寂静黑暗的空间里,我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和舞步声,我现在只想跳支弗拉明戈舞。我有多长时间没有跳舞了,我曾经疯狂地想着将来要去西班牙的巴塞罗那,在每个巴塞罗那的午夜花园里跳一支弗拉明戈。2 Y/ x, b8 \7 d9 U' M' ^
        从那个傍晚开始,我认识了这个来自遥远的西班牙的女人。她对我说她在埃德蒙顿这座城市的一座和蒙马特高地那里同名的红磨坊的歌舞厅里跳舞,时间是晚上的十一点到第二天凌晨三点。
5 Q$ |$ j3 P6 }$ r5 b        “你来埃德蒙顿干什么?”就在那个舞室里,她拿出来一瓶红酒,倒给我一杯。
) k! j) B" F9 Z, M& f+ v        “见一个人。”% T$ s* m6 Y" l
        “男朋友?”她笑着问我。她穿着一件酒红色的紧身羊绒衣,上面别着一把金属银制的吉他胸针。9 Y# q2 i7 k. X4 i6 ^4 b, m
        “不是。”我笑着摇了摇头。
) g- S  p4 @% j  w' d        想了想我低下头,又补充了一句:“我也不知道他在心里是什么地位。”/ W& s- a  m9 r! P% K! }  Z
        “你呢?怎么想起在埃德蒙顿开这么一家舞室。”我问她。
0 o% b5 ^  O/ V) W" e% y        她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把头转向窗口,她喃喃自语:“外面又下雪了。”
0 s: d8 s- G: P% j  i        说完,她拿起酒杯,把里面透彻的红色液体一饮而尽。喝完之后,她的脸颊有些微红,我知道她醉了。
# q+ ]7 Y! G1 J7 z3 e8 e        “你是主动来我这里的第一个人。”她说,“今天是今年埃德蒙顿的第一场雪。”
3 R* K$ m, ]* y4 k5 F        我知道,她的确是醉了。
# `1 s: {$ `3 B) m4 u- }        很多年以前,有一个威尼斯的男人因为对爱情的绝望而要离开意大利去西班牙。在威尼斯的最后一天午后,他去了那座著名的圣马可大教堂。听说它是为了纪念耶稣十二圣徒和收藏战利品而建。始建于公元9世纪,完工于1094年。其后遭遇大火,历经修复才完成现在的规模。
$ J7 w2 U5 y4 r7 k        男人站在广场下,迎着阳光抬头仰望教堂中间的穹顶阳台,那里有手持《马可福音》的圣马可雕像,雕像下还有六尊飞翔的天使。入口处的上部有4座复制的青铜马像,真品现在收藏在教堂内,这是公元前四世纪的青铜驷马,威尼斯人在1204年掠夺自君士坦丁堡,虽然曾被做拿破仑带回巴黎,但后来又回到了威尼斯。圆形天花板上的镶嵌画是从圣经旧约全书中取题的。% Z/ `+ {" }, _6 E8 X
        他眼睛被他们刺得生疼,他揉了揉眼睛,确定了不是阳光刺痛的。( u$ K& ~5 q5 z9 \( A
——那个时候,人们一直热衷于崇尚的为之狂热的战争、侵略和掠夺都是为了什么呢?那个时候,人们把宗教奉为不可动摇高高在上的神圣信仰,而最终战争和苦难来临时,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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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1-16 01:2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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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信奉的神灵来帮助他们了吗?4 u4 {4 S+ f" }) T4 n: {" e1 z
        在这座城市的水路两旁拥有众多建筑,他记得当时坐着船沿着威尼斯下午四点的光景从城中的一条街道上行过,当时看着这座即将离别的古老城市,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0 J' z# s9 y+ P4 \6 c/ Y) Z; j, J
        到达西班牙的巴塞罗那是在一个傍晚,夜色渐渐昏暗。他忽然想起了梵·高的那幅《夜晚的咖啡馆》。他不知不觉地到了城中一处夜色下幽暗的地方,然而那里却有着类似午夜咖啡厅或小酒馆那样令人迷醉的橙黄色灯火,午夜的那里有吉他,有人们的歌声,有热情的人们即兴的舞蹈。+ W! N* G  I5 {
        他走进一家建筑,看见午夜下它的窗户里透出温暖的灯光,窗台上摆着一盆盆红色的花,浓烈而热情。他敲了敲门。
+ _5 N% h" {# z7 Q. y        开门的是一个非常迷人的女子,有着那种混血儿的高贵优雅气质,皮肤白皙,身材高挑,有着一双深邃的大眼睛。她看了看他,他才尴尬地发现自己不会说西班牙语,便用简单的英语告诉她,自己是一个意大利人,想来这里找一些工作。. {' ^% B1 x8 M2 ]  U( p- R/ y, Y
        她的眼神中随即闪现出一抹惊喜的神情,她把他让进屋内,然后转身对着屋子里面大声地喊了几句话。
. F7 ]; G( d7 h: X3 c3 j# j        一阵脚步声传来,她的爸爸妈妈来了,男人惊讶地发现她的父亲是意大利裔,并且随后他马上用意大利语跟他说,他是意大利人,而她的母亲来自于加拿大,落基山脉旁一个叫做埃德蒙顿的城市。" G5 g, t6 C3 n1 @+ _, T- \5 l& M
        之后那段时间男人便暂住在了她的家里,和她的父母一起,她的父母都是很热情的人,她的父亲还总是问他一些国内近十年发生的事情。后来渐渐地,男人慢慢了解到的她家庭应该算是一个艺术家庭,男主人是威尼斯当地一个有名气的交响乐团的指挥家,美丽的女主人曾是埃德蒙顿歌剧演唱家和小提琴手。女孩生长在这样的家庭里,从小就要求练芭蕾舞和弗拉明戈,并且现在在巴塞罗那已经小有名气。
' I2 n, w! b, C( o# @9 s1 d        女孩小男人四岁,大概他住在这个美妙的家庭里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之后,他开始有些坐立不安,终于他找到了男主人,大意是自己不想平白无故地住在这里,太给他们添麻烦了。
1 u* X$ G& U9 Z        男主人低下头想了想,然后对男人说:“你说,你会画画?”
& \. l; Q% r! B        “是的,我会画画。”! m. {- i6 e, M$ i7 c
        “那好。”他笑了,“那你可以以后到我们的剧院来,或者到我女儿跳芭蕾的地方去,你给我们画画,我根据你的质量和数量支付你薪酬。怎么样?”) T+ k9 F0 F- A- w2 e4 y
        男人从心里升起了一份感激:“好的,谢谢您。”
$ [* H4 K4 j* B: u7 {        之后那段时间,男人开始随着男主人女主人,或者是女孩出入他们的剧院和歌舞团。在男人拿到了第四笔用画换来的薪酬后,他发现了他的画用金色复古相框被装裱好挂在了剧院的走廊上,和那些曾经夺得歌剧奖项的艺术家们的照片挂在了一起。2 e$ W* ~* E. \
        拿到薪酬后,他买的第一件礼物是给女孩的一件精致的陶瓷小红舞鞋。男人背着画板,小心翼翼地拿着那件被包装上精致丝带的陶瓷小红舞鞋去女孩跳舞的地方找她。当时是巴塞罗那的下午四点,男人透过漂亮的巴洛克式花纹铁窗,看到了穿着洁白芭蕾舞裙跳舞的女孩。
2 ]6 x$ ^  F* x1 C) i' U  i* [        ——男人承认我对一切美的东西没有抵抗力。他发狂的热爱着任何美的东西。# q4 l4 W* }- F
        那天男人等女孩等到了傍晚,才看到一头栗色小卷发的她裹着一件红色小风衣在夜色中走了出来。男人迎上去,笑着对她说:“我来接你回家。还有,这个礼物给你。”
. \. Q+ W9 ]7 ]$ J9 d        男人清楚地知道自己是爱上她了。他不知道未来会是怎么样,但是他永远忘不了她盘起来后却依然有几根垂下来的栗色发丝,在阳光上轻轻飘动,忘不了她像陶瓷一样的皮肤,她深邃的大眼睛,她纯粹快乐地微笑,她的舞蹈,她的旋转。
" @4 \  w6 x8 n+ C——男人想起了曾经在意大利那个让自己对爱情绝望的女朋友,她和这个女孩不一样。那个女朋友让他爱得绝望,那是一种几近窒息的绝望的爱。而眼下这个女孩让他觉得是那样纯洁,那样干净,让他觉得就像是那件精致的陶瓷小红舞鞋一样,想要奋不顾身地去保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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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1-16 01:2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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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纯洁几近脆弱,可他却想要拼了命地去保护她。# Y0 h2 N. E7 P. h: R$ B  w
        那场让男人颠覆的事情发生在他到巴塞罗那后的第一个阴雨夜晚。那个晚上的雷声很大,完全不同于他之前在威尼斯遇见的阴霾乌云天空下的连绵细雨,那让他感觉到压抑和忧伤;而这一次黑暗天空下的雷声,让他感觉到深渊般的恐惧。( t1 v, i1 y6 J
        ——女孩是个在歌舞厅跳舞来换得钱的舞女。
% S2 u( o6 o  P+ e, C8 t        那天晚上男人在一个巴塞罗那歌舞厅门口站到深夜。大雨中男人透过暴雨雨雾看到远处的歌舞厅有种灯红酒绿的模糊感。其实他听不到歌舞厅里面的声音——他只能听到这暴雨倾盆的让他恐惧的声音,可是那为什么他却仍然能够感觉到那里面肮脏而绝望的欢笑声呢?
8 u2 s9 Z, |7 U0 S        几个小时前,男人偷偷带着给她画的一幅她跳芭蕾的画,想悄悄跟着她,再给她惊喜。于是,就这么随着她——曾经让他觉得纯洁到让自己不知所措的她,来到了这家有着模仿蒙马特红磨坊外形的红色叶片的风车的歌舞厅,然后,男人看到了她——穿得妖艳而性感——  u5 j( ]' T# h7 o: ^
        ——是的亲爱的,我从没有发现你是可以这样性感而妖艳的。平时我满眼都是你穿着纯白色芭蕾舞衣时纯洁的样子,它们遮掩了你可以如此性感又勾引男人欲望的身体吗?是吗?0 e: O+ l5 n3 m+ r
    男人能感觉到女孩此时画着烟熏妆,跳着撩人的舞姿,做着能勾引起男人心中欲望的动作,酒红色的指甲在胸前闪着寒冷银光的金属链上拨弄,嘴唇中缓缓流露出性感的话语来。" w* T* {* p( u  e8 S( ?6 `+ I: z
        他把那幅女孩穿着白色芭蕾舞衣跳舞的纯洁的画像撕毁在了雨中。
( x$ _$ H$ }' q% ?        很多年以后,女孩再也没有跳芭蕾。她去了她母亲出生的那座城市,加拿大的埃德蒙顿,在那里开了一家舞室。并从那个时候开始,只跳弗拉明戈。/ A  w' P. T0 i: z; K) q0 ^
        “马。”她又拿出了一瓶酒,把橡胶塞启开,直接喝了几口,“马,你爱他么?”# B+ P; \7 Y" s3 q8 h& n% J9 u
        “谁?”& G( W  Z4 J$ Z: b' ^/ L* A# J# s& x
        “那个让你为了他从中国跑到埃德蒙顿的男人。”
& r8 o7 s7 c  j0 Q& R' k        我没有说话。
; {1 X4 _1 ~0 m2 ^        房间里点燃了几支红色西班牙圆形熏香,它们散发出令人微醺的香气,飘到黑暗中。) X9 j. Z2 `6 o. ^$ h% U. V
        “马,如果你爱他,一定要好好珍惜。”
9 X% f. Z$ n' M: C. C- t       
5 f9 Z! H; p# A# i- U) h0 {        那个晚上我没有回家,在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起来的时候,我走到了她说的那家叫做红磨坊的歌舞厅。我坐在角落里,看见她站在一张桌子上跳舞,旁边都是贪婪的男人,他们开心的时候会把一叠一叠地钞票,塞进她的胸罩里。
% X* ?& r9 ?4 Y+ `        ——她会因为下一个月的房租而不得不额外的工作吗?她会不会裸露着上身,将挂满华丽羽毛金属挂饰的赤裸上身凑向那些闪着贪婪欲望眼光的男人…她会感到冷吗?男人们的手抚摸着她的时候,她是笑着的吗?那些男人们会把还没有完全熄灭的烟头按在她微微颤抖的身上吗?在化妆间里,她会哭吗?4 m' [; d/ X- w# [' m: ?4 _8 x( p
    我走了出去,一直在歌舞厅的门口守着到了天亮。大雪把这个夜晚的夜幕映得发出亮光。/ y+ o2 h/ ~# W8 Y7 w
        古旧的紫罗兰和樱花纹壁纸在漫长的年岁里推掉了曾经华丽的颜色。她出来的时候看见我,她哭了。她说,你是不是也把我当成一个廉价的没有灵魂的舞女。
- y6 E0 H6 e, X& t       
6 b2 p! S8 ?# |& z        埃德蒙顿第一个下雪的清晨来临了。
9 ?9 ~* U' {& X/ O0 y. o        这个清晨,我莫名地想念天奇。4 j) r) I9 w% f  \' L
        我曾经答应他,要为他跳一支弗拉明戈。假如有那么一天在巴塞罗那的午夜,在一个凌晨的小花园里,如果有一个人可以为我弹上一首弗拉明戈吉他,我会感动得不知所措。& N2 O0 s4 m1 }7 }
        天奇已经去上课了。那天上午我什么都没有做,我只是在静静地想。
( _( O: P$ B& v, n/ V3 \! V0 ^. m        ——亲爱的,你是谁。
  P3 ^" e* o8 F9 \7 x- Q# u6 T       
, C8 E8 r  [, g, b6 C7 T3 d& T        我曾经在寻找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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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1-16 01:24 | 显示全部楼层
他可以陪我在阿根廷潘帕斯草原的牧场上看黄昏,可以陪我在天寒地冻的挪威听一场死亡金属,可以陪我从维多利亚湖向上游走过整条埃及的尼罗河,可以陪我穿越约旦河西岸、戈兰高地、巴基斯坦,最终到达以色列的耶路撒冷。  [9 V3 a1 N0 J3 m6 ^4 _% o  I8 y, T8 j
        我在独自去旅行的时候,在云南梅里雪山的卡瓦格博雪峰上看到的壮丽的日出,驾车进入新疆塔里木盆地和楼兰古城后遭遇的风沙,在四川的甘孜藏州和亚丁稻城看到的高原湖泊,在这些地方看到这些让我铭记的时刻的时候——
" s0 q1 h- U; W" }) B: V0 ]) b        我多么得渴望,你就在我身边。6 @# F: M3 ^$ `2 H) F, n# Z7 K; u
        2 M4 K; b& _9 V) m# C
        这是一个周末,天奇回来的比平时都要晚。我走到院子外面开始抽烟,打火机在寒冷的空气里总是打不着,微弱的火焰怎么也点不燃烟。我就走进屋子里把烟点燃再走出来,就这样一支接一支地抽。直到抽了十多支的时候,天奇回来了。) B* ]) L+ o& O9 U9 B
        他抖了抖身上的雪,进院子的时候他发现我正站在院子里抽烟,熄灭的烟头散落在脚下的雪地里。' J- O* p" Q7 S9 I% W/ n* V+ ]
        他的身后跟着一个亚裔女子,她皮肤很白,留着一头栗色的小卷发,穿着一条白色的羊绒连衣裙。天奇走到我面前抢过我手里的烟,说:“别抽了。”
( {6 ~3 x& D- t) Z        僵持了几秒,他又把烟还给了我。然后对我说:“我女朋友。”. Z6 r7 R. x2 d1 K
        我对那个女子点了点头当做打招呼,他说:“天冷,你快进去。”( W" U' C$ E8 U+ Y
        我摇了摇头,说:“心脏疼,不太舒服,你们先进屋吧。”6 d6 N' |3 p& ~+ t9 G/ s
        他们两个走进去以后,我看着自己的黑色卷发,黑色的裙子和黑色的靴子。我拿出打火机来点烟,这一回火焰在寒风里竟然点燃了,并且没有熄灭。靠近烟的时候,一点点燃烧起来。
; T* T# {% Y6 T5 `        6 f- Z& [6 m' |' l* G) w, h# C
        这天晚上我没有再进屋。我从院子里把那把黑色的伞带上走上街去,于是夜色中我又走到了那家古典美术工艺品装裱画廊。我突然很想念那幅挂在正门位置的拉普兰的极光。
! x$ g  ^  o9 B1 o; N. \        那里是一排工艺品商铺、画廊和古董商店,有种打烊以后的幽暗。我走到那家画廊门口,透过拉着巴洛克式风格窗帘的玻璃向里面看,能看到里面昏暗的光线。玻璃橱窗中展示着一个世纪前的乐谱瓷盘,约翰·休斯顿到巴兹·鲁赫曼版的电影《红磨坊》海报,还有莫奈、雷诺阿、马奈等大师曾经来到蒙马特后作画的仿制品。我迟疑了一下,敲了敲门。很快传来了脚步声,他打开门的时候手中还拿着斑驳的油彩调色盘。看到是我,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让我进了画廊。
/ b/ ~& ]. k4 w8 K  f' D        这是我第一次在夜晚走进他画画的房间,昏黄而怀旧的光线下,墙壁上挂满了塞尚、修拉等印象派大师们的仿制品,而最引人注目的,是让·雷诺阿的《红磨坊街的舞会》。他画室的桌子上还摆着十八世纪风格的瓷质人偶,以及路易十四世代的高跟鞋。
3 \5 \' f% B" ]& A( S2 ]! ~        接下来的十多分钟里我们都没有说话,他安静地在一个落地灯旁画画。落地灯昏黄的光线洒在他的身上,这让我感觉这个来自于北欧的男人是如此得温暖。我就坐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画画,突然有种恍惚的感觉。
% L$ v# z& {3 x8 i% g6 m8 E0 J: Y        “你曾经有没有因为你的未婚妻而陷入对爱情的绝望?”我问他。: H( G0 m0 k9 }+ t7 T
        “马。”他郑重其事地对我说,“其实你知道我在埃德蒙顿,而不去魁北克找她的真正原因么?
, p! y; o% W" ?! a/ D; r6 f0 Z) N在认识她以后,我开始接触了一种完全不同于美术的艺术。其实摄影和美术在很多地方时一衣带水一脉相承的,比如构图、色彩、比例等等。但是马,你知道么,摄影太年轻了,真正成熟的摄影技术才两百多年,美术呢?美术从人类文明开始就诞生了。人们最早在山洞里画的岩画,在祭祀时祭坛上罐子上彩绘的祈祷封条雨水的图案,它太古老了,古老到和巫术与宗教一样大。巫术与宗教是什么时候产生的呢,人类从开始对大自然既敬畏又征服的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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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1-16 01:25 | 显示全部楼层
刻起,巫术与宗教就产生了,美术也就产生了。在美术面前,摄影就像个小孩子,浮躁而喧嚣。我无法安下心来欣赏一幅摄影作品,我总觉得在那样真实得可怕的影像背后,是人类商业和利益赤裸的彰显。然而她这辈子的梦想就是去中东地区做一名战地记者,拍摄出伊拉克、伊朗、沙特阿拉伯、科威特等地因为战乱而饱受摧残的人们,她永远无法放下她的照相机。”
! f4 V& a8 C9 R/ Z        我没有再说话。
% s. s+ y( K" d% ?* Q5 {, y        “马。”他放下了画笔,看着我的眼睛,“你是不是和他吵架了?”
% w7 p6 _' V7 `        “没有。”我说。
% h( `5 G. I! t6 \        “马,你看着我的眼睛。”他走过来扶着我的肩膀,“你看着我的眼睛,你现在告诉我,你说实话,你爱他么?”: @+ ~4 w0 K) A7 b6 W. |2 Y6 k
        你爱他么?
4 m3 ~/ G; v# b+ p: d1 k9 y        是不是在很多个黑夜里,如果有他,你就无所畏惧。4 `$ W) M1 _9 s, i/ c* f. |
        他曾经很多次出现在你的梦里么?0 ?& c& m& D# I5 ^9 y' P5 }8 n
        ——你是否允许我,在这个大雪被夜晚吞噬的午夜,堕落,沉睡,哭泣着,在你身旁。' R2 G% P' g+ ]8 y' R- z5 X7 a
        “我想回国了。”我对他说。* g  z# t# n( |; _$ I
        他安静地站在我的面前,那一刻我感觉时光停滞了一秒,然后他一把把我抱在了怀里。2 I/ r) \9 x, T1 y, Z3 A, z
        我的头抵住他的胸膛,我能听得见他心跳的声音。那阵声音盖住了钟塔发出的时间流逝的声音,我能感觉到我哭了。9 w7 I. {0 H8 g0 I- i' x
        ——天奇
6 _8 B8 ]" [+ ?7 K/ t8 l        ——我曾经想过要找到那样一个人,于是我可以穿过冰冷的州界线和寂寥深沉的大洋,我可以去徒步翻越烈日下的沙漠和棱角桀骜的山脉
" _+ v4 f" w: v! ]+ B, m0 r        ——我在蒲黄榆度过的很多个午夜,真想心一死就这么跑到埃德蒙顿, w0 ?' ?. B& f! Y1 w$ C
        ——可是现在,我突然又想继续上路了。
4 ]4 O5 j* Z* q& a$ ~! s        这是怎样的绝望。这是怎样的绝望。
8 {, Z/ p# v( j% v" q0 H5 h       
6 D+ C8 T* d! W1 \9 K3 D- X; J        “我有些累了。”此时是凌晨两点,在这个画廊里我对眼前抱着我的这个芬兰男人。“我想喝酒。”
2 M- w3 T+ A" }) F2 |        他拍了拍我的背,然后把我放开,去里面拿了两瓶啤酒,他打开之后,直接把一瓶递给了我。我倚靠着沙发坐在地上,他也在地上坐了下来,在我的对面。' ?& S% H8 W, o" k' k& [1 k! P
        那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我们什么话也没有说,我只是一瓶又一瓶地喝酒。他坐在我对面看着我,却最终把酒夺了过去。这个时候我突然感觉屋子里顿时一片黑暗,他把落地灯的开关关掉了。
2 V9 R, Y5 z" Z( Z        地面上有很多刚喝完的酒瓶,在光线被黑暗吞噬的那一瞬间,我没有分辨出它们的位置。它们散落在地上,互相碰撞后发出玻璃接触的声音。突然之间我能感觉他的怀抱包裹住了我的身体,我拿着烟,烟碰到了他的身子上,熄灭了。# Y' K( H' t7 X' _3 u5 P4 A
        ) s! C3 l& g8 C0 |' R5 \5 q
        我直到第二天的傍晚才回去,我开始准备收拾我的行李。来到埃德蒙顿大概十多天了,我开始准备搬出去。
& L9 g1 P. z! w# J        我走进屋子的时候,却看见里面的窗帘是拉上的。屋子里昏暗的光在窗帘紧合的缝隙中留下了阴影斑驳,分辨不明。我轻轻的走进屋子里,屋子很暗,只有天奇的房间从里面透出微弱的光。我慢慢推开门,他背对着我,躺在床上。
1 c/ t  z) p2 u        ——那一刻我突然有种错觉,感觉眼前这个男人就像个小孩子一样。恨不得把心掏给他去哄他,陪他,宠他,照顾他。
: v4 i% b8 l; X* x6 ?! [" x       
2 W7 x4 h) n3 {' I这是我最后一次从这个门里走出去,我拖着黑色的旅行箱走在午夜埃德蒙顿的街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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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1-16 01:26 | 显示全部楼层
同言同羽 置业良晨
其实我一直都想知道埃德蒙顿的夜空上有没有星星,可是不管怎么样夜幕是漆黑的,像是古老的迈锡尼文明时期地中海沿岸的《荷马史诗·伊利亚特》里描述的阿喀琉斯死去的那个昏天暗地的黑色。
- a/ Q2 M, A. e& X% s. S" f" o        我一直向西走,虽然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但是我此时感觉自己似乎开始和这个漫无边际的黑夜融合起来,我黑色的头发,黑色的裙子,黑色的伞,黑色的高跟鞋。顿时我很想去教堂,但是我不知道埃德蒙顿的教堂在什么地方,这时才意识到这十多天最应该让天奇带我去的,就是这里的教堂。
+ l9 d1 u3 Q$ O3 ]5 K4 u        很久以后,我的面前出现一条延伸向黑夜中天际线的沙漠公路,沙漠公路的两旁是一排在午夜营业的破旧的小旅馆、墙体因为年代久远而斑驳脱落的楼、保健用品店和霓虹灯奢靡昏暗的洗浴中心。可是这里没有色情服务场所的灯红酒绿和纸醉金迷,它带着一丝破旧、颓废和古老。这里的光线微弱得摇摇曳曳,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味道,破旧肮脏的窗户里散发出来的除了昏暗灯光,还有此起彼伏的呻吟与喘息。  n& }; z! e% P1 c7 K+ W  F. T5 @
        这里聚集了一群吸毒的无业人员,流浪者,从事色情服务的女人和犯了罪的人。这里像是遥远的法国巴黎,在塞纳河上的亚历山大桥,桥洞里收留了一群自由至上的流浪者。
$ |8 X: S( |1 `9 c2 x9 K$ \& _  w* K        我沿着那条公路向前面走了过去,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建筑,看到了一个女人的背影,就像上前去问问路。结果那个女人听到我的问路后满脸强硬地转过身,她穿着一个酒红色底碎花的上衣,可是扣子却在衣服上脱落掉了,她的左耳有三个耳洞,挂着叮叮当当的金属银质大耳环。她留着短头发,背后背着一把弹得有些破旧的木吉他。她的全身散发着一阵吉普赛女郎狂野的风尘。9 _! d: N: E$ y9 z9 W& Y: Z5 N( h2 f
        “请问小姐,”我感觉我此刻的脸一定是苍白的,“请问,这附近哪里有酒吧么?”# H- a+ s" M8 P/ a
        她依旧是一幅桀骜不驯的感觉,长期的流浪生涯给她添了几丝流气。她看着我,有些笑谑地看着我说:“你想去喝酒?”
, {# P: _$ r0 X9 @8 [' s  Q        我从她的话语里感到了不敬与倨傲。我正准备转身走,突然感觉她一下子走上来抓住我的手臂说:“我可以现在带你去,不过,你也得请我喝酒。”
; [4 f7 A+ a* p          U7 X3 Q3 @3 R8 c
        这个狂野而风尘的女流浪吉他歌手带着我走了很长一段路,中间我看见了有面容憔悴却依旧强颜欢笑的女人穿着玫红色的低胸短裙站在奢靡暧昧的灯光等着男人来和她们讲价钱;看到了低着头弯着腰瘦骨嶙峋行走得很慢的男人。/ r$ F! L" u5 W1 O3 c6 U$ z7 o
        流浪歌手对我说:“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
; a  K0 {/ }2 g3 b        “不知道。”我说。
3 e* J6 ^6 [" q+ R6 \2 ^9 G. V        “这里是埃德蒙顿一个流浪者的聚集区,并且有很多吸毒的人们。”8 c1 W$ M- `; X
        我点了点头。这个时候听见她拽了拽我的手:“你快看右边。”
0 u; O& ]2 {% p7 b  T; t' W) J6 K6 t        右边是一个和这条街上别的地方都类似的色情服务场所,灯光暧昧。“怎么了?”我问。1 `2 G  L* u. ?0 v, Q
        “那是家妓院,你快看那家妓院的牌子!”
6 B8 {$ w& Y) s( m* ?5 x        我抬起头看了看,霓虹灯组成的招牌因为年久失修,很多组成字的小灯泡都坏掉了。它们的位置在霓虹灯闪烁起来的时候永远是黯然的,但是我还是能从那红光蓝光闪烁的时候看出那招牌上的字:+ L4 l+ z' z/ X% ]- _
        ——Stairway to Heaven.天堂的阶梯。
, ^1 P, h4 K  _) y; i# ?5 C) S        “哈哈,妓院叫天堂的阶梯,多么生动啊。我下辈子要是男人,肯定天天只来这家妓院。”/ i6 F3 G: E+ Q- T+ K
        “…”" Q* [- z& Z$ {. q
        “哎,你听没听过齐柏林飞船的那首歌?”
+ L$ k9 M8 z, r* L. Y& n) |- i" i        “听过…”6 E* [% m9 A" i" [7 ~
        “哎,你喜不喜欢他们?”
) v2 M. F) U2 P2 y% R5 }6 @        “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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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1-16 01:27 | 显示全部楼层
老杨团队,追求完美;客户至上,服务到位!
“真的?!你也喜欢他们么?哎我跟你说,我原来在巴黎的时候,曾经为了去英国找他们…”
. X- p3 S) c4 u( m1 v  a        “哎,你喜欢我们法国的文学么?”她又问。% C6 t( J$ n3 d  f
        “喜欢…”. @0 `- q1 q( N  w/ y% [
        “喜欢谁?”# }0 P2 N- S( |, k' C$ Q3 b
        “埃米尔·左拉、安德烈·纪德、普鲁斯特、米歇尔·福柯、司汤达、阿尔弗里·缪塞、玛格丽特·杜拉斯、阿尔贝·加缪…”/ m2 K3 E9 d3 G4 T& Y" t& v* B1 y: u
        “你也喜欢福柯?你也喜欢加缪??你也喜欢普鲁斯特???…”' J" u. S3 J* N. z/ E. \
        她一直从我旁边张牙舞爪喋喋不休地说着很多话,这期间我看见路边有蹲着几个抽烟的流浪者,他们看见我身边的她的时候,纷纷吹起了口哨。$ C- q: `' `* w, x3 m( a( e
        我当然知道这口哨一定是对着她吹的,她一身红色热情似火,像是跳舞的狂野的吉普赛女郎。而我一身黑色,阴郁而冰冷。9 P) B4 t! {* n" q" e
        后来在她的带领下我终于看到了一块闪着霓虹灯的小酒吧,那家酒吧开在街道尽头的角落里,我抬起头的时候看见了酒吧的名字——Glowing Path.
- p9 ?6 ?5 B6 c# b        走进里面以后发现这里面挂满了世界各个摇滚乐队的海报,Black Sabbath,Pink Floyd,The Eagles,Deep Purple,Aerosmith,Led Zeppelin,Metallica,Sex Pistols,Radiohead,Guns N’Rose,Nirvana,Scorpions,AC/DC等等,几乎全都是上个世纪70年代的重金属乐队。我一下子兴奋地笑了出来。
; {" v" `6 S5 q/ I4 m3 X. X        女流浪者打了一个响指,侍者就送来两大杯啤酒。她对我说:“你一定喜欢摇滚,因为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你笑。”
, Q3 f+ k1 s6 c7 D9 z3 I        “你心里一定装着好多事情。”她见我没说话,抱着吉他径自地弹了起来。1 i5 e3 k5 n) Q% ~5 x+ N
        “你为什么要来埃德蒙顿?”我问她。0 P' _1 {- X8 k" k
        “为了祭奠一件事情。每年这个时候都回来,但是住上一段时间之后就会走。”
/ Z( `, o2 S* p4 @  ?$ p% x! \        我安静地听着她弹吉他,过了好久,她虽然没有停下,但是说了一句话。2 G3 }! K$ r7 s8 K4 c
        “这是我今年待在这里的最后一个晚上了。”
8 g0 n- Y$ D0 T9 V        + A9 h+ m; X# W" F0 F# S3 w, R
        她曾经在法国巴黎的流浪者救济中心做义工。) O" T" y0 x+ p8 k, a5 L, y
        在巴黎会有很多的流浪者,他们大都聚集在巴黎塞纳河畔亚历山大桥的桥洞里。政府给他们的社会救济金是够他们最低消费的,但是除此之外,法国政府还在巴黎设了一个流浪者救济中心,在那里政府出资为流浪者们每个人都提供一张干净的床位,和一个餐座。
+ Q& {5 Q0 E+ {5 n0 x        但是流浪者救济中心的床位总是住不满的,因为很多流浪者每到晚上会回到塞纳河的桥洞里。温暖干净的救济中心每到晚上固定的时间,就会把铁门关上。8 ^6 r7 A  z: u6 M: b
        ——很多流浪者说,救济中心关闭铁门的那一刻,就像把他们像罪犯一样囚禁起来了。, L5 [% I0 Q* A! T7 Y1 v5 d
        她做义工的时候,听到了并且看到了很多见闻。渐渐地她明白,在法国有很多流浪者都根本不是贫困的乞讨者,他们仅仅是想过那种流浪的生活。没有什么比自由在他们看来更让他们义无反顾的。
  E6 R. B& I0 P% h7 D        后来她在没有义工任务的夜晚,也去了亚历山大桥洞。在那里她看见了很多穿着破旧简陋的人们,喝着啤酒抽着烟,有的在唱歌,有的在沉默。月光笼罩在塞纳河上的时候,河水会把月光折射出淡淡的影子,这阵清冷的月光进入桥洞,洒在了那些流浪者们的身上。风吹起来的时候,会把枯叶和烟头卷走,声音像起了疲惫旅人的哭泣。  H, \; J7 X$ Z' G* |
        她曾经在很长时间里都理解不了这些流浪者。有的人根本没必要过这种饥寒交迫的生活,可还是身无分文地上路了。他曾经在冬天随着巡逻的警车来到桥洞,政府为了防止在寒冷的冬天出现死亡的流浪者,就派警车来桥洞附近把受寒冷和饥饿侵袭的流浪汉们带到救济中心,洗个澡吃饱饭再睡一觉,第二天再把他们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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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1-16 01:27 | 显示全部楼层
可是随着她去桥洞次数的增加,她终于开始理解了那些流浪者。
' W* m- G6 J8 V# \1 R        在那个桥洞里,有一对做爵士乐的恋人。男人是一个吹萨克斯的乐手,而女人是一个蓝调歌手。女人似乎天生是为爵士而生的,她唱歌的时候声音低沉而沙哑,性感迷人得让人无处可逃。这对恋人经常一起演出,他们曾经去过英国的伦敦,从伦敦到了美国的西雅图,又从西雅图去了意大利的罗马。直到后来他们流浪到了法国蒙马特,并最终到了巴黎市区。
  s; H% e$ y% W4 x. ?5 A8 Z        在蒙马特的时候,他们去圣心教堂祈祷,去画家聚集的小丘广场吹风,去巴黎爱墙那里涂鸦。后来女人去了那家著名的“红磨坊”歌舞厅,想去那里面做一名歌女。. m) B& ?8 H4 A9 r" T4 d6 X5 u9 x
        女人是不愿意去的,她知道她这个还没有多少名气的布鲁斯歌手到了那里要是想立足是需要什么样子的代价。可是,男人让他去。因为男人说他们没有钱了。
1 {: N! c; a4 {2 J        女人想她还是爱男人的,这份爱里包含的隐忍战胜了她内心的抵触与反抗。她是一个不善言辞的安静的女人,她最终选择了顺从。9 n( e7 L& U9 U5 J4 j) R8 c
        可是她还是没有在红磨坊一直唱下去,她的冰冷、清高与孤傲与那里灯红酒绿的环境格格不入。最终他们离开了蒙马特高地,来到了巴黎市区塞纳河的桥洞。
9 O/ ?( s4 W0 {5 S6 m( O! y) u. s# X        来到巴黎后,他们似乎一下子潦倒了起来。他们两个到了寻找了两天才终于找到了一个有暖气的小房间,但是却怎么也付不起房租了,于是向政府申请了救济金。
7 _- }  x1 ]: @" Y        后来,萨克斯乐手无意中认识了一个在巴黎市郊的贵妇。贵妇把他领到了她位于海边的别墅里,傍晚的时候她带他在二楼看着深蓝色夜幕下的海浪,以及海岸线上星星点点的白色别墅群。她开一瓶红酒,桌子上摆满了地中海的海鲜,新鲜的红鱼、大马哈鱼鱼子酱、蟹和龙虾。她会要求萨克斯乐手给她吹奏一曲萨克斯。乐手坐下来吃东西的时候会瞄到对面贵妇眼角寂寞而欲望的细纹和脸上涂满粉底的松弛皮肤。
( h# o2 ]: m. L) G) g* {        很多时候,贵妇脖颈间昂贵奢华的紫水晶项链闪烁起来的光芒会刺痛他的眼睛。
' k0 V" |4 p% G       
) h/ }/ `$ g+ l0 p! \$ v        蓝调女歌手很多时候都会胃疼,尤其是最近天冷的夜晚。她很多时候都会在梦里因为胃疼而被疼醒,她的左手腕带着一块的手表,这是当初萨克斯乐手为了庆祝和她在他的家西雅图的第一场演出获得胜利时给她买的,这些年她一直把这块表放在最贴身的地方。
0 q; K: J3 E% g- P" i0 q        她一次次在梦中被胃疼折磨地疼醒的时候,都会本能地抬起左手看时间,每次都发现是凌晨一两点,可是她的男朋友却并不在。她连续一个星期了总是处在半饥饿的状态,胃里没有什么东西。! {1 M! h% \0 t( w3 F
        有一个阴霾的下午,她沿着香榭丽舍大道走过去,在走到一棵梧桐树旁边的时候,胃部一阵痉挛。就在这时,她认识了一个接下来颠覆她的男人。4 _, b3 V# a9 [5 A" S5 W  v
        那是一个黑人足球运动员,是法国西南部波尔多俱乐部的替补球员。童年时在阿尔及利亚踢足球,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想将来一定要来法国。法国的俱乐部是欧洲联队当中非洲等第三世界国家的球员最多的。可是到了这里后,他才发现平时打联赛的时候他总坐在替补席上,往往是到了下半场有场上的运动员被罚下或是体力不支被迫被换下的时候,教练才会安排他上场,打到接下来短暂的终场。( o( U3 V& g, J0 ~' ~3 k9 F8 Y! s3 h
        可是终于在一次对阵摩纳哥的比赛的时候,教练把他列入了首发阵容的名单。他从比赛开始的那一刻就一直陷入在恍惚之中,他不知道现在的精神状态是怎么了。开场10多分钟的时候,斯梅尔京给他传了一个位置绝佳的球,但是他在球硬生生地从脚边溜走的时候,意识还是一片模糊。
4 G* g$ X( E6 i( c4 Z        摩纳哥在上半场进了一个球之后,波尔多的教练有些坐不住了。他想换下这个被他第一次安排进首发阵容的黑人球员。就在这个时候,摩纳哥又进了一个球。' @+ N/ t' \% g% O
        此时已经离全场比赛终场还有不到20分钟,波尔多0:2告负。教练握紧拳头,又松开了。他做好了失败的准备。
+ R+ U0 }4 H* _7 K( R; v" t& ]紧接着,他听见场上一片欢呼声。他赶忙问旁边的人是哪个队进的球,助理兴奋地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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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1-16 01:28 | 显示全部楼层
咱们。教练又问,谁进的?那个人说,你看。于是教练向场上看去,波尔多的队员集体抱住了进球的队员,持续了十多秒之后松开,是那个黑人球员。教练又问,多长时间了?那人说,78分钟了,还12分钟。
- B! X* o" M- n7 c& A4 R! p- R9 C        教练嗯了一声,揉了揉眼睛。还有12分钟。4 J7 s3 k* c% \5 ~4 G# u
        几分钟后,他亲眼看见又是那个黑人球员把球射进了对方球门。
& H' }+ i( n4 s: l8 H$ J        场下的观众席上,原本沮丧绝望的波尔多球迷们看到原本十多分钟前还落后两粒进球的波尔多,竟然已经追平了摩纳哥,兴奋激动得不可名状;而摩纳哥那边一直在盯着这个黑人球员看,他们觉得这个绝地逆转的球员很陌生,似乎以前从来都没有看到过,从来没有进入过公众的视线。4 J6 d" t/ u* }- p" e& h
        于是在第86分钟的时候,有个黑人带领波尔多追平了摩纳哥。从那天开始,他似乎迎来了自己人生中最巅峰的一段时期,他开始被教练安排在首发阵容里,而人们也惊异于这个黑人男孩强大的耐力和爆发力。
8 m8 C# G4 E- V0 ?$ ^7 t8 w        昨天他从法国的西南部来到了巴黎,明天他要跟着球队的队友们带领效力的波尔多,打一场和巴黎圣日耳曼的战役。) `: R+ Q" b- k3 L
        ' X5 B3 g" ~' _( `1 {! y& o# S! t" _
        他一直向往着巴黎的香榭丽舍大道。傍晚的时候他一个人出了球队下榻的宾馆,这个傍晚的巴黎有风,风里似乎夹杂着阴雨来临前的水汽,这水汽像是从塞纳河上吹来的。他隐隐约约听见远处响起了游船的汽笛声,悠远得恍若隔世。" B5 y, D! v7 D
        他沿着道边的一排法国梧桐走着,隔着不知道是墨镜镜片还是模糊的雨雾——他看到前面有一个苍白的女人捂住了胃,扶着路边的梧桐树,倒了下来。  }2 g" C, o7 N
        那天晚上他知道了她是一个蓝调女歌手,这些年和男朋友一直流浪着进行爵士乐演出。他带着她吃了很多东西。; j# ]- r$ P4 F/ K/ ]/ r" }$ z
        她低头吃饭的时候一直忍住自己的泪水,她其实没有告诉他,这是这一个月来她第一次吃饱饭。( D0 M1 G0 u5 X, S( n
        ——其实我死之前只是想告诉你,我流浪了这么多地方,唱了那么多首歌。可是在我最饥寒交迫得绝望的傍晚,你的出现让我可以为你,以身赴死。0 P# `6 R4 C. U  m2 L% A0 K
        “你家在哪?”吃完饭之后,黑人球员问她。
# y: f1 [' i. B( `: |5 w- y        蓝调歌手摇了摇头。
0 r: [, S( f% T  M) w        “那你男朋友呢?”他又问她。4 m8 D" Z* D" V2 S5 B
        蓝调歌手紧紧地咬着嘴唇。
6 Y& N; r) I8 j* V        “那你到巴黎的这些天都住在哪?”
+ z' |7 L( `! g$ M: D" L        这时蓝调歌手说话了,她的声音低沉,柔和慵懒得像是孤立了时光。
$ P# Q* q( A' I' R& T! f$ i        “塞纳河。桥洞。”
! M2 {" z! O6 q6 M1 ~        那是他第一次去亚历山大桥桥洞,他第一次看到了那么多流浪的人聚集在一起。在这么寒冷的天气里,他们穿着破旧单薄的衣服,嘴唇被冻得发青。: T- y- ?/ \4 p; z
        可是他们因为疲惫而深陷进去的深邃眼神却那么明亮——1 Z4 \+ e/ W( B/ o( m
        直到过了很久以后,他才明白那些人就算在最冷最黑的夜晚也会眼眸坚定的原因是,他们一直把自由奉为自己最高的信仰。! ?3 i1 K2 r& x3 G( i
        9 ?: k9 Y8 g+ x9 S2 Z: C2 M/ Y
        那个晚上他把蓝调歌手抱在了怀里。蓝调歌手瑟瑟发抖的身子在他炽热的怀抱下逐渐安静下来,她向他讲述了萨克斯乐手的背叛,一边咬着嘴唇一边讲了出来。
: L3 q& g( i& I% ?: j- E        那天晚上的风很大。凛冽的风吹进桥洞里,似乎能刺进人的骨髓。
, h0 q  N5 p: I( M) [        ——我想给你唱首歌。
# }+ N9 v3 s0 F+ M黑人球员听到怀里的蓝调歌手安静地吐出这样一句话,他垂下眼帘,看见她的嘴唇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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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1-16 01:29 | 显示全部楼层
同言同羽 置业良晨
饥饿和寒冷变得发白,嘴唇上因为刚她的嘶咬而渗出丝丝血迹。! D" k- L' @, _& g/ @+ H* F4 o! ~
        他俯下身子去,慢慢用自己炽热的、颤抖着的唇去贴近她的嘴唇。他想把她嘴唇上的血迹全都吻掉,他想把自己全部的温度都给她,他想说从现在开始,我给你温暖,再也不会让你再流血了。
% @6 P: G8 {- L' A        ——我恨不能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你,我的温度、地位、声誉、荣耀,统统都放下。2 ~: C3 i$ C, o2 U) n/ }9 V% I
        ——我恨不能把自己的心都掏给你。
& H$ `  J4 R% l. h1 @% x7 T( y: A        他能明显得感受到他的唇吻住了她流的泪。; v. p6 ^- Y8 r# c- j: F
       
* {' }9 b4 {/ K. u% S        第二天的比赛上半场他就被红牌罚下了。
" a; x& A! r# {; B: {6 [( u3 T        从比赛前开始他就觉得自己的心莫名地烦躁,无论怎么样都安不下心来。他想全神贯注地准备这一场比赛,可是越是这样,他的心跳得就越慌乱。
, \5 G% x' F. k        于是上场后他感觉自己的眼前好像出现了幻觉,对方球员向自己跑来的时候,他的心骤然烦躁了起来,他堆到了对方的球员,然后裁判给他亮了一张黄牌。- P% Z/ i1 G; N9 l. D
        黄牌后就连他自己也奇怪自己刚才的反应,心脏怎么会突然这么紧张。* s: I: S: F3 S7 a* x7 W4 ?
        他想尽力平复自己的情绪,他握紧了拳头开始在场上奔跑。可是又是一阵心脏的痉挛,裁判判了他肘击对方球员,这个时候在他的面前掏了一张红牌。
1 U' X  _0 z7 o9 P        3 ^: u- S& }' o7 |- P- U
        这天清晨的时候萨克斯乐手在雾霭和晨曦中带着酒气回到了桥洞。今天早晨贵妇醒来后穿着粉色的真丝睡裙从床旁的镶钻首饰盒里给了他一张卡,这个凌晨萨克斯手在贵妇的身上发泄了很多次。他在麻木的机械运动中想的唯一一件事情是,再过几个小时就能拿到钱了。/ m/ ~$ m9 q# b8 J5 X
        浑浑噩噩地回到了亚历山大桥洞。当时他隐约听见了晨雾中塞纳河上的游船拉响的汽笛声,那阵汽笛声让他感觉到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在梦境里。后来他走到桥洞看到了蓝调歌手,她正背对着自己,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他感觉头有些晕,要不然为什么这个清晨就连自己女朋友的背影都感到陌生了。他走到她面前,有些粗暴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蓝调歌手回过头,这时他才注意到她正在收拾着自己的行李。那个正在打开的行李箱似乎在向他示威,里面蓝调歌手的胸罩、她的内裤、她的丝袜、她的短裙、她的风衣,在此时都在被她一件件叠好放进旅行箱里。里面曾经诱惑他的蓝调歌手的内衣随意地扔在了衣箱的最上面,他才意识到他曾经和她做了多少场欢爱。
' n( ]) k6 q( m- y" p: E6 p        他的眼睛有些模糊,他后悔起自己以前对她的粗暴和冷淡。他伸出手想要把行李箱抢夺过来,他那一刻想,如果这一次他挽留住了她,那么从今以后他一定要对她好。
4 ~7 j  F0 ~% Q. n' \! k        可是蓝调歌手只是淡淡地对他说,我想离开了。
; q) A6 t4 I  Q9 B        晨风吹了过来,萨克斯乐手闻到了自己身上的香水味,那是经过整整一夜的耳厮鬓磨肌肤之亲后那个贵妇沾染到他皮肤上的。他有些愧疚,他想起了和贵妇上床后他匆忙地去浴室冲了凉就拿着卡跑了出来,他的衣物上还沾上了他们可耻的液体。直到这个时候男人懊悔极了,他想起来以前他们的每一场欢爱,他都粗暴地长驱直入,从来没有前戏没有调情,每次他在外面喝酒之后或是心情不顺了回到家就会一把扯过蓝调歌手把她扔到床上,或者是把她逼到墙上,扯掉她的衣服,他从来没有问过她是不是这个时候身子不舒服,他是不是弄疼她了。现在想来他的每一次逼进,蓝调歌手都是默默承受着痛苦或是委屈。
: T* @% a( y% Q. k+ r, |3 b: c& A        他从来没有在意过她给他洗衣服和收拾家务的时候是不是在来月经。其实她每个月都会痛经,可是还是在冬天的时候忍着疼痛把手伸进冰冷的水里,或者在寒风凛冽的清晨拧开被寒冷冻结成冰的金属水管。
0 Z4 r, ?/ K; Z% g  g. j: D0 n        他抱住眼前的这个无数次被他发泄的女人,再没有一刻比现在让他觉得更要好好珍惜她。可是蓝调歌手转过身,轻轻地挣脱掉他的怀抱,依旧语气缓慢而轻柔地说,我知道你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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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1-16 01:29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曾经那么深爱过你。$ h: T5 [5 p" R" U1 S
        ——我们一起从巴黎到了西雅图,又从罗马到了雅典。大部分的时候我们把钱花在路费上,没有钱住很好的地方或者吃饱饭,我们总是在过饥寒交迫的生活,但是这些我从来没有在乎过。
, _, [. I2 z& G2 g. Y        很多次我们演出的时候,我在你身旁,看着你吹萨克斯的时候,我会幸福得快要死去。那个时候我就想,此生或是逃难,或是流浪,天涯海角,我必相陪。4 E; ?$ h) w  G
        因此我可以忍受你的残忍,你的暴戾,你喜怒无常的举止,你乖张狂野的言谈。只是如果有一天你爱上了别的女人,或者说和她在一起了,我会走的。0 C" E5 Y1 Z) {; G
        ——其实一直以来我只想对你说一句话。
/ g6 i! k; N' u! p% W+ t        ——你若刎颈,我必相随。
' i: f% l! A- F  q/ j! _( _       
# z# N$ t( m8 V! ~9 X        萨克斯乐队眼睛通红地跪在了蓝调歌手的面前,恳求,奢求,乞求她留下来。2 H6 T" T0 v; J/ z
        蓝调歌手有那么一瞬间动容了,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低三下四的样子。她想起以前陪他在寒冷的冬天去酒吧或者歌舞厅找工作时候的情景,他从来都是那么强硬而有尊严,宁可和酒吧老板闹翻,也绝对不会说一句乞求的话。
! s& H" _, y' _! d/ a        后来她哭了。她满脸是泪水,却只好对他说,可是我有爱的人了。
2 o( K5 @# B; R# W3 y$ J9 ]        就是这句话,在后来真的蓝调歌手去以身赴死。
% V# J8 {5 }6 u        萨克斯乐手怎么也记不清那天的具体情形了,他只记得他声嘶力竭地抬着头怒吼了几声,然后抓起蓝调歌手的头发,把单薄的蓝调歌手拽到了墙边,按住她的头不停地猛撞上墙。8 |3 V1 P, p, z1 X
至始至终他没有听到蓝调歌手因为剧烈的疼痛而叫喊呻吟的声音。
+ q7 u* W, P8 [5 M        可是他却感觉自己的手都被剧烈的碰撞而震得发疼,直到慢慢地,他感觉到一股温热腥甜的液体缓缓换过了他的手,鲜红的颜色混合着他模糊意识中蓝调歌手曾经忧伤的低吟一起涌到了他的面前。
4 k2 u3 ?0 B+ }! t        死去的蓝调歌手曾经忧伤的低吟,那以后一直萦绕在他的梦中。
3 O" \) E) u: j  _3 j       
& }9 e# w, l0 r5 ]6 I2 t1 }        “她出生在埃德蒙顿。”女流浪者对我说,她正弹吉他的手指骤然停了下来。“她死在这个季节,因此每年的这个时候,我都会从巴黎来到埃德蒙顿,来这里市郊的墓地,看看她。”
; ?: b, Z- _# `3 D        我对面的这个女流浪者扫弦的速度越来越快,那越发强烈的声音让我有些恐惧。突然之间她骤然停下了。
2 Q) H, ^4 m+ C  b$ w$ I        ——那一刻,我看见她哭了。
# o( e7 p8 K6 F& a5 h        女流浪者那天晚上陪我喝完那一杯啤酒就走了,走之前她给我从左耳三个耳洞里摘下来一个金属环形耳环,送给了我。
* g$ @% t0 A5 g1 D. V3 }        “明年这个时候我还会来埃德蒙顿,我会回巴黎继续做流浪救济中心的义工。我相信这一年我又能听到很多故事,明年来的时候我想讲给你听。马,明天这个时候你还在埃德蒙顿么?”她抽着烟对我说。+ s' T1 M8 o# B
        “我可能不会再来了。”: Y1 ?- L; I% n" i7 }
        “为什么?”0 v9 s9 Z$ j" C4 u1 k4 l8 b
        我开始回避起我在埃德蒙顿遇见的人问到我的来埃德蒙顿的原因,我对这个问题真正地感到恐惧了。我无处遁形,于是我站起身,紧紧地抱住了她。
3 t' l2 s: B& W3 I        凌晨四点的光影里,我听见紧紧相拥的她对我说:
. L  x: m! r1 y* n+ N% N1 ^) w        “马,好好珍惜你的爱人。”1 ?! y9 t- G7 ^) u. _$ o7 f
        % Y+ D* v5 `6 C
后来我就留在了那个叫做Glowing Path的酒吧里,我迷恋那里古旧的光线下关于70年代摇滚的感觉。那个清晨当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我坐在靠窗的角落里终于看见从里面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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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1-16 01:30 | 显示全部楼层
里走出来一个男人,他径自走到酒吧门口,挂上一个“停止营业”的牌子,然后拉上了铁门。  V9 x- w. z$ ~7 N
        直到他关上铁门准备重新回屋子里的时候他才看到我。他一时间有些没有反应过来,歉意地向我道歉说他刚刚没有注意到我这个顾客就直接关门了。3 @9 t, Z9 ?& }$ I5 }4 m
        我站起来走到他对面问他:“请问,你这里招工么?”
+ c8 j+ T5 Z- U: V" X0 A2 @5 I& p        “什么?”; Z7 j) G! y. J' }/ x8 K
        “我在埃德蒙顿没有住的地方了。你这个酒吧需要招工么?你要是需要人手,我就帮您,我可以做基本的调酒,我会唱歌,会弹钢琴,也能跳舞。我也可以给您画画。也可以给您这里打扫卫生,只要您提供给我一个住的地方和一些酒,酬劳什么的我都可以不要。”
0 z% u0 f* Y. b5 h2 Y       
: h0 U) ~; V5 ^2 N( g9 G  f. K        就这样,我在Glowing Path安定了下来。慢慢地我开始熟悉起来这里,这个酒吧通常午夜12点开始营业,一直到清晨6点。白天他是关门的,只在夜晚营业。这条街上聚集了埃德蒙顿的吸毒人员,老板跟我说以后凌晨出门的话,很容易看见一个瘦骨嶙峋的人像是飘着过来的,那么他一定是一个吸毒的人。
4 U, j$ C) w# c$ ~$ @        酒吧关门的白天,有时候我和他依旧在里面,我会调上两杯酒,然后坐在座位上,慵懒地度过一个又一个窗户被合上分辨不清白天黑夜的暗无天日的午后。/ D& ?: A. T% D4 _( n
        “这个酒吧看上去赚不了多少钱,可是你为什么还要开下去。”我问他。
- E# q5 ^% ?/ t7 Y2 a, \4 T" Y5 A        “因为我想在埃德蒙顿一直待下去。”
$ |, {$ W% L; k0 i  M: C        “你很爱这里么?”/ g. d6 X# E6 O$ A8 M
        “不,我恨这里。”
" ]8 D4 E, ]5 H: m6 N+ n        我觉得我的老板逻辑一直是混乱的。& F- k+ j6 }" D3 j- N
        而还有部分的时间他会带我出去,穿过那条长长的吸毒和色情服务人员聚集的街道。白天的这里完全没有夜晚时那般迷乱,白天的这里很安详,安详地像是在时光中沉睡了的孩子,连呼吸都是微弱轻薄的,这里从骨子里散发出一种古老而沧桑的气质。我看到了第一个夜晚那个巴黎女流浪歌手带我路过的一排店铺,其中“Stairway to Heaven”的牌子在白天一直是灰色的,而就是因为所有的霓虹灯泡都没有亮起来,它们看上去显得格外纯净和整齐。) W% b# J; S4 i2 g6 A, M- ~3 u
        这条街是从酒吧通向外面的必经道路,穿过了这条街后,他就会带我走上不同时间的埃德蒙顿的街头。在此之前我一直没有在白天好好地转埃德蒙顿。其实后来想起来,那段时间我在埃德蒙顿最安宁的时光,每天的白天他会带着我走上埃德蒙顿的街道散步,或者和我在门窗被紧紧封闭的酒吧里喝一下午的酒,晚上12点午夜的钟声敲响以后我们会把门打开,迎接顾客的来临。$ W. R$ z1 ]3 l
        这条街道总是给我一种伦敦的感觉,笼罩在伦敦上空的黑色盘旋着散不开。东伦敦陶尔哈姆莱茨区那里的白教堂,向西高高耸立的圣保罗大教堂,白昼时荫佑在神明圣歌的清澈空灵的马车夫们会挥舞着鞭子驱赶着这里被幽灵笼罩着的传闻,白教堂47号,开膛手捷克,白教堂街49号,斯文尼·陶德。/ Q1 n( P& B- X% _% t
        于是我发现我也融进这条街的生活了。每天晚上12点我和他把酒吧的门打开后,我就会坐在吧台里等着顾客的光临,然后按照他们的要求给他们调酒。如果有愿意额外出钱的顾客,我会给他们弹一支钢琴曲,或者是唱首歌。
) B  Z8 Y4 p6 o, r* U$ I2 ~) v        这样的生活在我看来已经是极平静地接受并且知足。这里成为了我在埃德蒙顿最安心的住所。于是每个夜里我开始站在吧台里看着来寻欢的人们加以想象地论述,比如哪一个是想要用今晚的欢愉换一星期酒钱的女人,也比如哪个道貌岸然的男人实际上已经背着他的妻子在外面包养了四个情人。不过我从来不会嘲笑他们,他们仅仅是想在这个埃德蒙顿生存下去,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  p+ ?  }+ j" E" l
        这天夜里,酒吧的门被推开后,我看见一个憔悴落魄的女人在向吧台这边走。我看着她,然后问:“小姐,你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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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杨团队,追求完美;客户至上,服务到位!
我心里想,她一定会点一份烈酒。+ m6 L1 R1 H3 I7 t8 w4 t
        “马丁尼。”她说。我把冰块倒进调酒杯,放进去四份琴酒,一份苦艾酒,然后用长匙搅拌好,倒进鸡尾酒杯里,放进去一枚橄榄,递给了她。    这个在凌晨零点来酒吧里喝辛辣酒的女人,一定正在遭遇着痛苦绝望的困境。而困境的原因呢?我还不知道,但无非是为情或者为生活。这个时候我想到,也许她没钱,对的,这个女人的样子看上去很落魄了,她恐怕连自己的生存都困难了。不过,像她这样的,也可能是在吧台上等着一些空虚的男人上钩,让那些男人为她这杯马丁尼买单,然后还可以意外获得今晚的住处。
0 L5 o1 u' @& R, H5 `$ V* \4 x        意外地,是她自己买单。我在接过钱来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就是这片刻的犹豫,让她微醉的脸上出现了一抹得意的笑。“你以为我没钱是不是?你以为我只能依靠男人?”
4 ~$ ~3 B' N) ^4 H+ Z8 p        那个女人的眼神很迷离,她朱唇轻启,说“现在你拿给我这个酒吧里最贵的酒,你听好了老板娘,我要最贵的酒,所有的。我有的是钱,我告诉你,我刚刚杀过一个人,我现在有的是钱。”
, p7 E( S( e  H8 G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女人在昨天夜里来喝烈酒买醉的原因,她发现了她的丈夫有外遇。这本是非常平常的一件事情,可是她不能容忍那个比自己年轻十多岁妖艳得像是妖精一样的女人站在她面前,倨傲地看着她。
9 _: M3 k' z$ W9 J/ s7 O        这是一个丈夫在外经商的男人,巴西的橡胶,印尼爪哇岛的重金属锡土,菲律宾的金鸡纳霜,卢旺达的咖啡,他都会去涉足。他的足迹遍布了广阔可千百年又悲怆的亚非拉土地。他开始了解深陷水深火热之中的亚非拉人们在面对工业革命后的殖民时代却不屈不挠顽强奋斗的血泪史。于是他这个自称为资本主义国家的资本家,却做着一个他尽力去完善的与资本家背道而驰地行径。
; h7 A/ \: L+ K( U3 d        他极其地在乎雇佣工人的感受。19世纪初期芝加哥工人为了争取“八小时工作时间”的示威游行持续了近二百年一直持续到他的脑海里,因此他从不拖延工厂里工人的工作时间。加班完全是凭自愿,并且加班费也从不克扣。
8 ^) K! q8 `4 H8 W- a( M        因此,毫无悬念地,他的家产和企业,做得越来越大。. |& Y" p7 C& ^6 I2 v
        女人是曾经陪着丈夫奋斗起来的,女人的年龄本身比男人大两岁,所以婚后的生活一直是女人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不仅仅是男主外女主内,在最一开始男人的创业初期,很多事情和项目都是女人去谈的。终于在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之后,女人逐渐像是一切风韵优雅高贵都被湮灭了一样,变成了一个全世界里只有他丈夫和儿子的女人。
- _' D# v2 b: I; i        她对我说:“马,我这辈子把自己的一切全献给我的丈夫了。到现在,我手机里的号码都不超过十个。你们中国女人这辈子活着是都为了男人么?我明明把自己的全部都给他了,为什么他还是找了别的女人?”
3 ?: @! X' S; v; O- X8 _) J  M        后来她带我去了她的家。她的丈夫听说正在大西洋某个小岛上,儿子几年前就被他们送出国了,现在只有她一个人。那是一幢仿古的别墅,在刚踏进屋子的那一刻起,我突然感觉到一种类似于古典歌剧般的幻觉,里面放着一个世纪前的留声机,以及仿制的地中海文明时期的雕塑,还有维多利亚时代的古典碎花窗帘和路易十四时代的黄金烛台。
) {" ^6 D. \; Q7 T! \        这个时候她的声音响起:“马,你说,如果我没有他,住这个地方有什么意思?”; E4 L; a$ h7 r% O* n/ k/ w. ~
        走上她卧室的时候,她拉开抽屉,把那些丈夫从各国回来后带给她的礼物一件件地摆到了床上——& k: m$ h. W6 B8 d* k3 c" u
    迪奥烈焰蓝金唇彩。1 f# j1 F& K" V6 X& b1 Y
        安娜苏逐梦翎雀香氛沐浴胶。) f( n) `+ I7 d* J( w4 Z0 _
        惹火的性感内衣。
. v, e5 z' i3 v" Z; P# E* v7 Q0 Q        弹性很好的连裤丝袜。/ m6 T% }/ L; h
        丝麻质地的爱马仕方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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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奈儿5号香水。
0 m9 j4 F. t8 @' ~/ `        纯羊毛的苏格兰格子大披肩。" o( r% z; p7 |0 d
        范思哲的太阳镜。
7 H  E/ I7 D* R/ [3 f2 Z3 ~. E        芬尼蒂的全套纯银手链和项坠、戒指。
  s! B6 U8 [% Q/ l  y8 B& j6 t& T        古奇拎包。
% E2 b; J# S, C        意大利原产的棕色软皮长筒靴。
' m5 Z! O& C8 g5 m8 u  z        丰乳霜。* R4 u! L8 D6 R  f1 K+ ~2 O9 M
        ……: z( n8 g% M+ ~( w
        还有两盒写着法国制造,我怀疑是女用春药的东西。
1 D' B* a/ k# Q- p' R, K4 \        7 J$ O0 x% T$ T) C  B6 ~/ q; y
        “马,这些东西我从来都没有用过。你说他不在家的话,我用这个东西给谁看呢?”
- {0 i3 y, ^- P' o$ `' a        我转过身看着她的眼睛:“是不是每次当他回家后,你总和他纠缠那个第三者的事情?”
; i% E7 F, P7 v        我不知道为什么,在她听到那个女人的时候,她的全身微微地颤抖了一下。
/ `" `/ ]) D9 {/ A  w: T# C/ F6 c) A        我眼前这个有着印度尼西亚血统、荷兰血统和加拿大血统的混血女人,有着因血浓于水的血统而导致的白色的皮肤,有着一双深邃的大眼睛,有着一头黑色小卷发。其实她特别美。她有着一种东方女性的古典优雅和郁金香国度的浪漫性感,像是吹过泰姬陵上空的一道风。' `9 {$ g- I, c; [- X' F
        很多年前,有一个少女在印度尼西亚爪哇岛上的普兰班南寺院前给她信奉的佛灵献了一个礼。她的家族是世代生活在这里的,位于热带的印尼爪哇岛凭着热带雨林般的温度和湿度开始了它水稻种植的漫长历史,而这个少女的家族则种植香料,从少女很小的时候开始,她的生活就被那近乎于极乐世界烟雾缭绕的香气所包围。
( T: @3 m/ {* l, [8 S+ r8 T        可是少女出生在19世纪初。她从记事起,在爪哇千疮百孔的街道和人们悲愤苦痛的劳作中慢慢开始了解起这个动荡的年代国仇赋予她的家恨。/ s6 f/ z" g8 ~# e5 W
        早在15世纪新航路开辟之后,西班牙和葡萄牙开始成为海上的霸主,欧洲经济的重心从地中海沿岸的意大利和希腊转移到了大西洋沿岸。在他们开始疯狂的殖民扩张的时候,荷兰也加入了殖民扩张的行列。新贵族、资本家和殖民者开始建立了东印度公司,后来东印度公司取得了又好望角至麦哲伦海峡的贸易垄断权。17世纪初的时候它在爪哇建立了商战,后来又在摩鹿加群岛打败了葡萄牙舰队,占领了锡兰和马六甲。
8 u4 N7 d' h# i        ) y% [  l. D2 ^2 w
        从16世纪末的时候,荷兰开始入侵印度尼西亚,开始了疯狂的殖民扩张。一百来年以后,印度尼西亚人民的反荷斗争爆发,可是后来荷兰殖民当局还是重新征服了爪哇人民,并且在那里实行了一个叫做“强迫性种植”的制度,要求当地的农民要用大概1/8的土地来种植咖啡、蓝靛、亚麻、茶叶、可可、烟草等欧洲市场急需的经济作物。如果不种植的话就要上缴人头税,反而受到的盘剥更加严重。: ]2 A0 D- ~0 E
        可是当时爪哇岛上有一户家族,真的没有种植这些东西。他们严格遵循家族上流传下来的世代种植香料的传统,把家族所有的土地,全部都种上了香料。
7 w" i8 t! V) i* u+ q9 i  U( R( M        当时有一个不到二十岁的荷兰男孩,他跟随父亲从荷兰来到了印度尼西亚。9 R. G1 P4 @; O
        有一天晚上他亲眼看到父亲领导下的荷兰殖民当局,用一把长刀,砍下了反抗殖民当局的印尼人的头。他当时恐惧得不知所措,他还从来不知道人类的自相残杀是如此得让人恐惧。那以后的很长时间,那个死去的印尼反抗者的鲜血都会出现在他的噩梦里。
; G7 r7 Y1 F+ X) _/ ^        可是他感觉比那些血腥更可怕的是,那个杀人的荷兰当局人的冷漠与麻木。他的眼神像是拆掉了一个女儿的布娃娃,像是在某个金矿进发的路上遭到了某些未经文明开化的蛮荒动物的阻拦,他就把那些低等动物杀掉了,最终他是一定会寻找到金矿。4 ^. x: O+ y) o2 |
        当时他想,人类怎么这么可怕。6 H  H. Y8 g5 q. q5 S
在一个下午,他跟随父亲踏进了一片种植园。他的父亲对种植园园主蛮横而残酷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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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言同羽 置业良晨
让他觉得陌生,他父亲是来让那个园主选择的,要么交纳人头税,要么拿出全年1/5的时间为殖民政府服徭役。
% T% V! C( C2 y; O        男孩有些难过,他看不下去了,他的目光开始游离,却在那么一刻,撞上了那个种植园园主身边小女孩的目光。
, L+ c# C# {9 V1 j        那大概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印尼小姑娘,有着一张讨人喜爱的脸,可是现在她带着自己编的草帽,双手和腿上的衣服都随意地挽了起来,脚浸泡了水稻田里。她的眼神里满是仇恨,那是怎样的一种不符合她这个年纪所应承担的仇恨。她就那么看着他,目光像是故乡冬季里母亲没有给自己生炉火时要忍受的寒风。
& y0 O- C2 f( X. M        可是后来,这个殖民侵略者的儿子,和这些受剥削的热带雨林气候里被香薰围绕的少女,最终结婚了,并且生了一个女儿。
0 w/ v: W2 u2 N3 W$ v# _6 J        女儿从小就信奉佛教,她能歌善舞,曾在很多个阳光明媚的午后跳着舞,憧憬着将来有一天要去印度,去尼泊尔,去越南,去柬埔寨,去老挝,去中国拉萨。那些都是佛教兴盛的国度,她憧憬着有朝一日能踏上去这些地方朝拜的路。然后——8 G8 ^2 G( `- {
        一步一叩首。& A$ f3 M* J9 z$ J
        可是后来女儿爱上了一个加拿大男人。这里面自然是有许多冗长的繁文缛节,像是罗密欧和朱丽叶的宗教版一样,男人也有着自己的基督教宗教信仰。他们在第一次幽会的时候,男人就吻了她。
, R9 X% g+ g$ y* B        最后她放弃了自己的国度,自己的宗教,自己的憧憬,自己的信仰。她跟着这个让她忽略掉那些庙宇和檀香的男人,穿过了整个太平洋,飞过笼罩在朝霞中的落基山脉,定居到了一个叫做埃德蒙顿的城市。
& G0 H% c% T  G3 S+ b  y        他们也生了一个女儿。% p6 Q, |2 w; {. F8 C7 t6 h; ^
       
5 O6 Z. n5 N; e. m+ i        这个女儿现在站在我的面前,对我说:“马,从我祖母的那一代开始,到现在的我。每一代的婚姻中,都是女人做了妥协。从我祖母那个时候忍着国家被侵略的侮辱,还是嫁给了我的祖父;我的母亲抛弃了自己的国度、宗教和信仰,皈依了我父亲的宗教,跟随他来到了加拿大;到了我这里,我却连最根本的相依相守都得不到了。”( [  K  o3 U1 D+ U1 \! m; W. d( @
        我想到了中国魏晋时期,隐居竹林和山峦之中的夫妻们境界,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其实这个女人想要的也无非是这样的一种情愫,倘若她的丈夫能够从远隔万水千山的地方赶回来,并且心再无杂念,她会每夜都祈祷上苍——" c- M* j1 `8 `! U% I0 l
        ——纵使家徒四壁,我也必相依相许。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e! |' }- X2 k  X: U
       
) ?* W) e. P: e8 v8 q    回到Glowing Path的时候已是上午了,我却惊讶地发现铁门并没有关上,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这个酒吧在白天的时候开着门。我有些迟疑要不要走进去,最终还是这样做了。我看见老板在里面趴在墙上在做什么,我进去一看,才知道他正在撤下墙上那些摇滚乐队的海报。0 v9 b! P2 [+ z" m
        我几乎是没有迟疑地就跑了过去把他拽了下来。我想起了在巴黎做义工的女流浪歌手第一次带我来这个地方的时候,我见到它的第一眼,就迷恋上了这里70年代重金属乐队的海报,并且也是它们,让我决定留在这里。
* k! @6 Z( V- p4 `6 G& S. W8 D        “马,你听我说,因为马上要有个埃德蒙顿本土的乐队来这里演出……”
: y5 Z1 [, h# j6 D3 t3 L0 \+ L( P  ]        “来这里演出的乐队多了,怎么你以前没有撤下过它们?”
! A  e6 t# c! ^9 U- b" ^“不是的,这个乐队以前经常到这里排练,他们用这里做排练室,一个星期会演出一两次来抵消他们的租金。可是后来他们出了些事,他们的贝斯手因为吸毒,被警察发现了。当时警车来我酒吧门口的时候,我知道他们一定听不到。隔着排练室的金属门,我都能听见里面震耳欲聋的电吉他嘈杂的金属声音。我当时满脑子想的都是一定要去给他们报信,可是他们正在排练根本听不到我捶门砸门的声音。后来警察闯进去,在贝斯手的包里发现了一支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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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言同羽 置业良晨
射器和两包毒品……”
! r1 U3 a8 H8 ^8 v        “……”他后面的话在我耳中渐渐模糊,我有些恍惚地听不清他说的话了。" M1 I. y9 V, o( g$ g# ~
        “马…你怎么了?不舒服么?”8 Q- U! T) n7 S: L! {
        “他们什么时候来?”
4 r7 u! Z9 e6 |, B0 M        “今天晚上就来。”说完他又开始撤那些海报,正撤着Metallica的时候对我说:“马,你也来帮帮忙,把这些海报撤下去之后,我给你他们的海报,你把它们挂上。这支乐队从我在这里开酒吧开始就认识了,这些年已经好得不能再好了。今天这帮孩子要有场演出,我一定要把它弄好…”& K! k. U  C5 @4 K- u
        6 j* P8 V" \: d4 u" v" m
        我一个人跑出去的时候,已经彻底不知道要怎么办了。我站在那条街上想了好久,却发现埃德蒙顿根本就没曾属于过我,我想在只是想在这里找一个供自己晚上躲避起来的地方,可是现在发现连这个地方我都找不到了。) s# o5 x- X, x  H
        傍晚的时候,我看着街上因为寒冷而形色匆匆的行人,突然间想起了那个芬兰男人的画廊。我开始跑,然后摘掉我的黑色的帽子,摘掉我黑色的墨镜,摘掉我黑色的外衣。等我隔着一条街,隐隐看见曾经交了埃德蒙顿第一个朋友的画廊那里亮着温暖的灯光的时候,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了。- ?2 e" T. H4 @0 F
        可是当我走近才发现,橱窗里路易十四时代的高跟鞋,一个世纪前的乐谱瓷盘,约翰·休斯顿到巴兹·鲁赫曼版的电影《红磨坊》海报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具冰冷的模特,它们的身上是镶着华丽昂贵钻石的婚纱。橱窗从里面散发出一阵寒意逼人的冰冷感,死气沉沉。, C( L; U, `* T; [  M+ U; Q
        我最终还是敲了敲门。走进去之后发现正门对面的位置已经不再是他画的那幅拉普兰的极光了。一张巨大的结婚照摆在那里,男人和女人的背后是一座教堂。& Y* }2 u- l$ C# B8 U7 j8 {
        “您好,”我对着里面那个店主说,“原来这家画廊的主人呢?”
5 N# w: t4 @  V3 N( p        “搬走了。”( I9 g) C3 K3 l& \  ^
        “那您知道搬到哪里去了么?”
' l4 [; W! d, m        “不知道,但是应该已经不在埃德蒙顿了。”" j4 S  L9 [% j$ T  }( R  B+ U; v
        8 a) v( V% S: G( y# h: b
        当时我站在一座建筑的下面,仰起头看着夜幕降临。夜幕下的那扇窗户里没有透出任何光线,像是午夜钟声响起来时的罪恶审判。
  o. N2 v2 p0 O9 q        ——我正在以一种逃避的姿态,来直面我所逃避的那个人。
2 `, n. p0 z: F2 _2 j5 j; G% u5 C        就快要到酒吧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开始下雪了。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雪中的埃德蒙顿是这么得安静。这时我感觉我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变成了黑白色,安静得像是能把人灵魂深处的罪恶全都沉淀下来一样。我突然想,假如有一天我想赎罪了,那么我会再一次踏上埃德蒙顿的土地,在这里冬天的某个下雪的傍晚,安静地沉睡。: A" k- j( C, V: z1 \$ ?% i
        那天晚上我始终坐在酒吧的门口外,没有进去。里面嘈杂喧嚣的金属声音传出来,当时他们正弹着Eternal Tears of Sorrow的<The River Flows Frozen>.我就算不看着这面的一切,也能一下子听得出,哪段旋律是他弹的。: C' K, q% C2 ~+ {* _
        直到午夜的时候,里面的喧嚣依旧继续,我却突然顿了一下。因为我听见他弹琴的声音停下来了,我开始慌乱站了起来。然后,酒吧的门开了。他走了出来。
) j9 X' B) P+ [+ K8 |        ——天奇。
  ]7 ^8 ]) h  Q        ——很长时间以后,我经常会梦到自己掉进绝望的深渊,黑不见底。我一直梦见我在一个教堂里赎罪,那个教堂没有任何光线,漆黑得像是海岸线上漫无边际的雾。
/ n% j3 q! `- M1 d0 P! f* p        ——可是我永远忘不了你那个午夜推开门,向我走过来。# h$ t0 ^  X2 V  A% T! d
我曾经想到加拿大北部岛屿中最北段的埃尔斯米尔岛,那个岛屿上有一个叫做阿累尔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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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城镇。那里是北纬82°,距北极不到800千米。7 A  n; Q; W7 I* K( b
        四千年以前,有一部分古代爱斯基摩人从西伯利亚经过白令海峡到达阿拉斯加。) k  M4 R! D) \! b( ]! ^( D
        这里有着北极罂粟,有着黑曾湖这片广大荒原上的绿洲。# d' L: k7 f0 _$ P) Y5 ^8 N
        当太阳融化朝南山坡的积雪时,在周围一片明亮耀眼的白色衬托下,埃尔斯米尔岛上露出的灰黑色山岩显得庄严而肃穆。/ x3 O7 D( G9 z. R# Z4 k
        这里是除了南极洲和格陵兰岛外,面积最大的冰川。- c, m$ h5 ]/ r& \. n" G
        ——这样冰冷的地方像是一个白雪帝国,收容了所有上帝流放出的有罪的人。在从这里到达世界极点的一路上; }) W  E! {! w( m1 V9 z
        ——苔藓和地衣,却突然迎来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融化开亘古的冰原
. S* Q" N& v2 V) ^0 n/ w        ——直到世界的尽头。
  B" A' K9 ?) @6 S        1 t9 F7 h8 U" C$ p
       
9 W8 ?/ Y& s0 \; Q) s7 \) s        在那场绵延了好几天的大雪停止的那天下午,我踩着厚重的积雪,来到一片寂静的墓园。
) z/ G% b# |0 n/ i' T2 L        那天的积雪在我的脚下化开,阴霾灰暗的天空下的墓地里种植着大片大片的松柏,满眼苍翠。黑色大理石的墓碑整齐地排列在墓地当中,我突然感觉世界上再没有哪个地方比这里更让人心情安宁了,这里是探索私情爱欲和人性消亡的终点。冷风卷起了一些枯叶,把它们从教堂的大门吹了进来,在墓地旁的阳光中上下飞舞。在这冰冷的灰色石头和纷飞的落叶下,大雪陪葬了他们的亡灵,伴着他们再这里长眠。3 Q% a# r% p6 D/ V( P+ I* H
        我慢慢地走过被积雪笼罩的墓园,墓碑上因为刚下过雪的缘故而潮湿斑驳。远远看去,被白色的雪笼罩的松柏和墓碑就像是不肯超度的亡灵一样,贪恋着人间。    我看着每块墓碑上的铭文,并且依次走了过去。终于我看到了她。
. w( E2 @9 v2 e. W4 a, [        ——埃德蒙顿蓝调歌手。. K# k6 R* g' U. I
        巴黎的流浪歌手说得对,蓝调歌手被从法国运到了加拿大,安葬在了她的故乡。那个萨克斯乐手后来以故意伤害致死罪被起诉,但是只被判了三年的徒刑。原因是他在杀她的时候,心中包含着爱恋的成分,他是爱她的,因此不容许她的离开,虽然这份爱恋过于粗暴和强制。' g7 s0 w0 ~9 u& ^) N( d
        ——在法国,一切因为爱情的过错和罪恶,都可以被包容。哪怕是被法律和道义包容。9 T3 ^& N" f( r" _) C% _) Q
        - q: M* G$ T) ^2 S4 s
        这个阳光开始逐渐散去的下午,我站在她的墓碑前,用纸开始一点点拂去她墓碑上的积雪。被拂去的积雪落到墓碑下,像是包裹住安葬她的棺椁,给她在地上做了一个白色的花圈。
; k1 C% [3 _7 ^' g" ~到最后所有的积雪全都被擦去,上面潮湿的水痕也被拿纸全都擦干净的时候,一缕日落前的阳光,透过密布的乌云,照射了下来。它洒在墓碑上,我用手指抚摸着墓碑上蓝调歌手的照片,她清冷地笑着,我眼前似乎一下子浮现起她曾经在舞台上那么慵懒性感的声音,以及她临死前,咬破嘴唇忍着巨大疼痛的倔强。她当时一定疼死了——) b0 M5 j7 d( N, I  d
        可是这种疼,又怎么能比得上她心里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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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这时我听见身后的松柏林里发出了一阵声音,我转过身一看——& k0 P% h# z# N# A; Z
        竟然是酒吧老板。( G  u8 M! T% C1 n8 }
        他手里拿着一把木吉他,向我走了过来。
) r, ]6 W5 B6 Y1 k/ N4 O4 j        ——我看着他黑色的皮肤,曾经因足球运动员的身份而锻炼得发达健壮的肌肉。0 @" h- p" t, \* E3 S) \
        他向我点了点头,把那把吉他放到了蓝调歌手的墓碑下,然后说:
6 _( P6 o, o. y        “我就是那个,黑人足球运动员。”4 [2 E( I% X$ A/ Z# b. O: ^

) Z0 ^0 R. T% |6 k  b8 x3 r3 e: y印象中我在埃德蒙顿最后一次进曾经那家画廊是在圣诞节前不久的一个下午。那段时间大雪仿佛把埃德蒙顿笼罩了,每当临近傍晚的时候,这里街道的树木上,以及道路两旁的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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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1-16 01:3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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铺、酒吧、咖啡馆、画廊都亮起了温暖炫目的霓虹灯,到处都是人们为了过圣诞而张灯结彩的热烈。我突然想起离开埃德蒙顿前我还是要给画廊的芬兰男人留一张我的讯息,尽管我知道他可能已经不在埃德蒙顿了,但是我还是要去争取一下,否则我知道我这一回去,这辈子我们永远无法再见了。7 T* ]( b: r# R7 s
        结果就在那个已经改装成教堂婚纱摄影的店里,女主人慵懒地对我说:' l5 s% x. L( W: h, u4 J1 A) n
        “你找的那个芬兰男人,回埃德蒙顿了。”/ k/ _1 s* e+ C8 u6 }+ a
        听完这句话我几乎是喜极而泣,我站起来对那个女主人说:“您快告诉我他现在住在哪好么?您一定要告诉我…”. k. ~) v2 T) ]
        “我不知道他回埃德蒙顿后住在哪。”她说。紧接着,她又跟了一句,“但是我知道他后天去什么地方。”4 L' W3 H- q+ U9 n0 F. R
        “什么地方?”% h# s  O2 X/ Y
        ——后天在这里的一座教堂里,有一对新人举行结婚典礼。我只知道,后天他会去。9 k9 B2 E: ~  i' w/ d
        6 b' X2 m* q! c# ?
        那个下雪后的教堂,在灰色阴霾的天空下显得很破旧,山坡上由远及近种满了紫罗兰和蔷薇。教堂旁边有一座殖民时代的阁楼建筑,阁楼的木质楼梯地板因年久而散发出潮湿的水纹。听说住在阁楼里的人,每到傍晚就能听见教堂的钟声透过多雨的水雾传进房间的窗户里,如果这个时候打开窗户望向教堂的钟楼,就会发现有一群鸽子在教堂顶端盘旋。0 }: s9 {5 f6 ]0 }$ z1 r: r
        管风琴的清越声音传出教堂的门,那时我仿佛能感觉到他们灵魂的信仰。* S% M: d/ x) N# \4 |7 z
        那天清晨我为了去找他,专门来到了这座教堂。教堂没有因为婚礼而装修得奢华,只是在里面的入口处粉饰了一些鲜花,听说这对新人都是受洗的信教徒。我坐在教堂后面最后一排的座位上,我看着前面放着的竖琴和管风琴,以及前面摆放着圣水的祭坛,教堂两侧的上面有着色彩璀璨绚丽的琉璃瓦,似乎在讲着《圣经》故事。+ y2 [9 @0 |# S% \
        终于钟声敲了起来,手里拿着十字架的神父在前面主持着婚礼。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挽着一个穿着白色婚纱的女人,缓缓地走了进来。女人的婚纱就是很多天前我在婚纱店的橱窗里看到的那一件,镶着华丽璀璨的钻石,可是这些钻石总是让我想起拉普兰的星空。长长的裙摆沿着新娘走进教堂的路在路上迤逦前行,被几个像是天使一样可爱纯洁的小女孩拖着。我听见教堂四面的信箱里放出结婚进行曲,可是我第一次觉得那么刺耳。
. `2 I. u0 f: d! c# D. Q7 R        新婚的男人转过身子来的时候,我发现——并不是他。. \5 F$ h1 w& }9 F& Y$ B5 P, c# C
        但是我还是能够分辨出他们就是那个婚纱店挂在原本是拉普兰的极光那个位置上的教堂婚礼照片中的一对恋人。这个时候教堂里开始放《圣母颂》,神父指导着他们怎么向天主叩首,怎么向神父和互相的亲人行鞠躬礼,怎么在祭坛上用圣水来见证自己对彼此忠贞不渝的信念。, E0 L" }% d0 s% l0 Y, ]0 Z
        ——以前在看雨果的《巴黎圣母院》的时候,听说吉普赛人的结婚仪式是这么举行的。男人的手腕静脉会被割破,女人的手腕静脉也会被割破。然后把两个人的手腕流血的地方贴合在一起,象征着血肉相融,永世不会分离。
, B& E. A* n' W; G  j1 z/ l        但是不管哪个民族的婚俗,你都会看见新婚的男女在最神圣的时刻彼此心中没有一丝原罪的纯洁的灵魂。
- k+ C* R+ [( L$ |6 d" t        后来我恍恍惚惚地听到神父说了一句:“现在,新郎可以吻新娘了…”0 Z( X( {" U# {2 A; G
        就在这个时候,从教堂外走进来一个人。
! }9 Z# S6 V8 k. {0 p8 r! |        他没有顾管风琴和大提琴猝不及防地停下,也没有顾及亲友的惊讶和神父的质问。他踩着刚刚伴随新郎新娘入场时洒下的玫瑰花瓣,一直向教堂最里面走。
" g, G' c6 `. g/ T他一直在看着那个穿着洁白色婚纱的新娘,可是这一天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他想起了很多年前在赫尔辛基某个车行隧道的夜晚,这个眼前穿着白色婚纱的女人的手在他的手心里放下几张钞票,就像是他已经陷入绝望的黑色人生中又看到了光明;很多年前在市中心的某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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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1-16 01:33 | 显示全部楼层
画廊里举办的自己第一个个人画展上,他把那个夜晚的情形描绘了出来,并且挂在了最正中央的位置,这个眼前穿着白色婚纱的女人在来拍奥斯维辛集中营惨死的犹太人历史的时候走进了这家画廊,看到这幅画之后泪流满面;很多年前,他跟随眼前这个穿白色婚纱的女人第一次来到了加拿大的魁北克,那是一个冰天雪地的城。在有着法国殖民时代遗留下来的古建筑下面,他紧紧地抱着她说,此生一定要给她一个教堂婚礼。
4 P& _* ]" G' h$ O* K        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他终于到达了这个穿着白色婚纱的女人的面前,虽然他也知道,这件婚纱永远不会再为他穿起来。& q3 _4 f' q  w
        ——就此注定了此生的虚芜与漫长。
% w$ f8 @5 g" l5 `) f* r# w+ R        神父最先反应过来走到了这个男人的面前,说先生请您出去请不要扰乱教堂的婚礼。5 Y% R$ _& m6 z0 B+ K5 f! ?
        我坐在教堂的最后一排,能看见那个芬兰男人从此绝望的背影。可是我不知道他当时是笑着的,他熄灭一支烟,把烟头扔到地上踩灭,没有熄灭的火落到了地上的一枚玫瑰花瓣上,把像是鲜血一样的花瓣燃成了灰烬。- u! H8 {( L! i
        他只是看着那个女人说了一句,祝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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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C4 H7 o1 t% {  q" d4 e        我在埃德蒙顿的最后一个晚上,那里又下雪了。当时距离圣诞节还有一个星期。白天的时候我依次走过了那个芬兰男人已经关闭了的画廊,我曾经很多次把自己的画送到那里装裱,曾经在一个凌晨我跑到那里彻夜的喝酒,乐谱瓷盘和拜占庭风格的工艺品摆在了黑暗当中,像是喝完散落在地上的酒瓶一样发出古旧的时光中低吟的声音;我想起那个在傍晚的时候路过的那家有着巴洛克式小雕花纹的铁窗的弗拉明戈舞室,里面那个西班牙的舞者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我如今又回到这里,却看见尘封多日的门上用漂亮的花体字英文和西班牙语写着招租,我把电话抄了下来,却一直都没有再打过去。我忘不了我在这里的那个夜晚,穿着她的酒红色的舞裙,陪着她喝酒;后来那条有着叫做天堂的阶梯的妓院和流浪者吸毒人员聚集的街上,我遇见的来自巴黎的像是吉普赛女郎一样风情万种热烈如火的女流浪歌手,在酒吧里给我给我讲起她曾在流浪救济中心做义工时的故事。后来我在墓地里看见了曾收留在埃德蒙顿无处可去的我的Glowing Path的酒吧老板,他在苍翠得落满积雪的墓园中站在蓝调歌手的墓碑前把一把木吉他砸碎,他说他还没有来得及带她去普罗旺斯;那个起源于19世纪初荷兰和印尼殖民时代就注定悲伤的女人,在古旧时光的留声机前迷失了自己的国度和宗教信仰。我在这个白昼站在埃德蒙顿圣诞节前的街上,看着这里人们热闹华丽地狂欢欢的神情,终于在傍晚来临的时候,回到了天奇的家。
8 B, E6 B5 s3 B        我站在那下面,看到窗户当中透出一丝温暖的亮光。我突然感觉渐渐地身边的一切人群与浮华全部变得无声而黑白,我就这么站在这个黑白色朔风凛冽的空旷荒原里,看到的那扇窗户里的灯火像是氤氲在长河上的雨雾,再也散不开。
: e1 M+ h) E; u2 g       
# I) F: I! F- w        你是谁。( N3 s( a, Y+ d5 M2 `
        我很多次梦见过你。& r2 h# V/ ]5 [% }* f" r8 Z1 Q
        在非洲纳米比亚的纳米布沙漠和大西洋冷水域之间绵延数百千米长的海岸线,在冰岛雷克雅未克的盖歇尔和斯特罗柯间歇泉灌溉下的冰原,在布隆迪东非湖区中的卡盖拉河发轫后注入地中海的尼罗河沿岸。+ p. {# R' w9 N
        很多次在我梦到这些地方的时候。
$ H: ~' m: C9 S& o/ g6 H2 ?        我多么渴望,你都与我同在。
4 i# u$ `8 n( `5 T# f0 |8 E5 r                 【终】
+ Q" A3 E2 q- M( M/ F谨以此文,献给xx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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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1-16 13:02 | 显示全部楼层
写得真好。你女朋友写的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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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1-16 15:57 | 显示全部楼层
I like this book! Will read more during my brea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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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1-16 17:01 | 显示全部楼层
老杨团队,追求完美;客户至上,服务到位!
Don‘t be too serious of this story, it's just a book.
老柳教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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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1-16 18:5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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